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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這幅畫‐‐還不如我畫的好呢。你們看,畫上的人啦狗啦貓啦神像啦,都像是沒睡醒的樣子!&rdo;
三個記者都笑了,屈瓦勒先生笑著說:你能看出畫中的夢幻色彩,也算是保羅&iddot;高更的知音了。霍普曼先生冷峭地說:&ldo;恐怕全體人類都沒有睡醒呢。一旦睡醒,就得面對那三個問題中最後一個、也是最現實的一個‐‐當我們親手毀了自己的諾亞方舟後,我們能向何處去?上帝不會為人類再造一個新方舟了。&rdo;
吐瓦魯到了。
完全不是我夢中見到的那個滿目青翠、妖嬈多姿的島群。它已經完全被淹沒了,基本成了暗礁,不過在空中還能看到它,因為大海均勻的條狀波紋在那裡變得紊亂,飛濺著白色的水花和泡沫,這些白色的紊流基本描出了九個環礁島的形狀。海面之上還能看見十幾株已經枯死的椰樹,波峰拍來時椰樹幾乎全部淹沒,波峰逝去時露出椰樹和一部分土地。再往近飛,看到椰樹上搭著木板平臺,一個簡陋的棚子在波濤中隱現,不用說那就是爺爺居住了28年的地方。最高的一棵椰樹上綁著旗杆,頂部掛著一面吐瓦魯國旗,因為濕重而不會隨風飄揚,只有當最高的浪尖舔到它時,它才隨波浪的方向展平。國旗已經相當破舊褪色,但‐‐我看見了右下角的九顆星星,它並沒有像夢中那樣變成融化的冰晶。
爺爺一動不動地立在木板上迎接我們,就像是復活節島上的石頭雕像。
彩虹勇士號遊船已經提前到了,它怕觸礁,只能在遠處下錨。船上放下兩隻小皮筏子,把乘客分批運到島上。我們的直升機在木板平臺上艱難地降落,大家從艙門跳下去,爸爸拉著我走向爺爺。很奇怪的是,雖然眼前的景色與我夢中所見全然不同,但爺爺的樣子卻和夢景中非常相似:全身赤裸,只在腰間圍著一塊布,面板曬成很深的古銅色,瘦骨嶙峋,亂蓬蓬的發須蓋住了臉部,身上的線條像刀噼斧削一樣堅硬。
爸爸說:普阿普阿,這是你爺爺,喊爺爺。
我喊了一聲爺爺。爺爺把我拉過去,攬到他懷裡,沒有說話。我仰起頭悄悄端詳他,也打量著他的草棚。棚裡東西很少,只有一根魚叉,一個裝淡水的塑膠壺,一籃已經出芽的白薯,它們都用棕繩綁在樹上,顯然是防止浪濤把它們捲走;地上有一隻吃了一半的金槍魚,用匕首紮在地板上,看來是他的早飯。現在是落潮時刻,但浪大時仍能撲到木平臺上,把我們還有幾位記者一下子澆得全身透濕,等浪頭越過去,海水迅速在木板縫隙中流走。我想,在這樣的浪花飛雨下爺爺肯定不能生火了,那麼至少近幾年來他一直是吃生食吧。這兒也沒有床,他只能在濕漉漉的木排上睡覺。看著這些,我不禁有些心酸,爺爺一個人在這兒整整熬了28年啊。
爺爺攬著我,攬得很緊,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疼愛,但他一直不說話,也許28年的獨居生活之後,他已經不會同親人們交流了。這時記者們已經等不及,李雯小姐搶過來,把話筒舉到爺爺面前問:&ldo;提卡羅阿先生,今天吐瓦魯國旗將最後一次降下,在這個悲涼的時刻,請問你對世人想說點什麼嗎?&rdo;
她說這是個&ldo;悲涼的時刻&rdo;,但她的表情可一點兒也不悲涼。看著她興致飛揚的樣子,爸爸不滿地哼了一聲。連我都知道這個問題不合適,有點往人心中捅刀子的味道,但你甭指望這個衣著華麗的漂亮姑娘能體會吐瓦魯人的心境。爺爺一聲不吭,連眼珠都沒動一下。李小姐大概認為他沒有聽懂,就放慢語速重複一遍。爺爺仍頑固地沉默著,場面頓時變得比較尷尬。大概是為了打破這種尷尬,霍普曼先生搶過話頭,對爺爺說:&ldo;提卡羅阿先生,你好。你還記得我嗎?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