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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心裡想,她怎麼不哭?她要哭出來才好。她心裡的火燒得太旺,會把她五臟六腑都燒空了的。
傍晚時分,李堡鄉的中共地下交通員六叔用獨輪車推了一車蘆葦回家。這蘆葦是他從江邊的蘆葦販子手裡買來的,打算把家裡的豬圈收拾收拾。天快冷了,人要住暖和屋子,豬呀什麼的也不能凍著。李堡鄉家家戶戶靠養豬為生,從前最多的人家能養上百多隻壯豬。到冬天起圈的時候,滿鄉裡跑著的都是豬販子,他們在路邊設下臨時的豬場,互相之間壓著價錢,收到肥豬後馬上用運豬船裝往上海,轉手間就能發下大財。一冬天裡他們總是能賺下一年的吃喝。
李堡鄉的農夫們辛苦一年,也許不如豬販子倒倒手的工夫賺的錢多。
六叔在家門口哈腰停穩了車子,把車上的背帶從肩頭卸去,兩手用勁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他是個鰥夫,有兩個女兒都嫁在外村,家裡只他一個人冷冷清清過日子。也許是生活過於冷清了,他很樂意乾地下交通員這事兒。他年紀不到六十,腿腳健朗,走路風快,送個情報什麼的也就是小菜一碟。
這會兒他站在門口猶豫:是先卸下車上的蘆葦,還是先回屋點火做上晚飯?一個念頭還沒轉完,豬圈後面忽然立起個人來,鬍子拉碴,穿的是一身國民黨軍服。
六叔冷丁一見,嚇得木樁子一樣戳在自家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眨巴著眼睛說:&ldo;老總……你你要什麼……我給你拿……你不要這樣子嚇我……&rdo;
穿軍裝的人呲牙一笑,開口喚他:&ldo;六叔!&rdo;
六叔定了神細看他,不由也笑了:&ldo;我的天,是王政委!你怎麼穿這身衣服?我差點兒沒嚇死。&rdo;
他連忙開了門,讓王千帆進屋。王千帆站著不動,說:&ldo;我實在走不了了,你扶我一把。&rdo;
六叔就去攙扶王千帆,才見他剛才站過的地方有斑斑血跡。六叔慌慌地說:&ldo;怎麼了呢,你這是?&rdo;
王千帆一屁股在條凳上坐下來,抬頭見大門敞著,示意六叔去關上,這才拎起褲腿給六叔看。原來是戴腳鐐的腿腕磨爛了,連日走路又化了膿,血糊拉塌的一片。
六叔吸口涼氣:&ldo;好在天冷,這要是在熱天,可不要爛到骨頭裡去了!&rdo;又說,&ldo;只聽講四十九師進城那天你沒能逃脫。今天在路上還聽人說,你被他們殺了頭,頭還掛在城門口。可見得謠傳聽不得。&rdo;
王千帆輕輕一笑:&ldo;倒也不是謠傳。&rdo;就把他怎麼被偷偷放走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六叔連聲嘆道:&ldo;你命大福大。&rdo;
六叔略懂些草藥,當下先燒一鍋開水幫千帆把傷處洗了,拿出家裡珍藏的治外傷膿腫用的藥粉,在傷口四面撒上,找塊乾淨帳紗裹好。王千帆只覺那傷處疼過之後是一片清涼。六叔笑道:&ldo;覺得清涼就好。這還是我老父親手裡傳下來的金創神藥,我就怕年代久了失了效用。&rdo;
王千帆胳膊上還有處槍傷,因為思玉精心醫治過兩回,倒開始收口結痴。六叔解開繃帶看了之後,說是不妨事,又照原樣綁上。
因為天色已晚,六叔到屋後菜園子裡拔兩棵青菜,煮一鍋菜粥兩人吃了。王千帆想連夜趕路到江邊部隊駐地,六叔自然不肯,說你這樣子還能再走得路?六叔的意思讓他在李堡將養兩天再說。王千帆心裡惦記綺玉,想她久等他不到還不知急成什麼樣,無奈腿傷又的確纏人,勉強走下去,只怕路上碰到情況無法利利索索地對付。如果再次被捕,自己送出一條命倒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