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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衝突。」
鴻漸本想說:「其實全沒有關係,」可是在蘇小姐撫愛的眼光下,這話不能
出口。同時知道到蘇家來朝參的又添了個曹元朗,心放了許多。蘇小姐忽然問道
:「你看趙辛楣這人怎麼樣?」
「他本領比我大,儀表也很神氣,將來一定得意。我看他倒是個理想的——
呃——人。」
假如上帝讚美魔鬼,社會主義者歌頌小布林喬亞,蘇小姐聽了也不會這樣驚
奇。他準備鴻漸嘲笑辛楣,自己主持公道,為辛楣辯護。他便冷笑道:「請客的
飯還沒到口呢,已經恭維主人了!他三天兩天寫信給我,信上的話我也不必說,
可是每封信都說他失眠,看了討厭!誰叫他失眠的,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
醫生!」蘇小姐深知道他失眠跟自己大有關係,不必請教醫生。
方鴻漸笑道:「《毛詩》說:『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他寫這種信,是地道中國文化的表現。」
蘇小姐瞪眼道:「人家可憐,沒有你這樣運氣呀!你得福不知,只管口輕薄
取笑人家,我不喜歡你這樣。鴻漸,我希望你做人厚道些,以後我真要好好的勸
勸你。」
鴻漸嚇得啞口無言。蘇小姐家裡有事,跟他約晚上館子裡見面。他回到家整
天悶悶不樂,覺得不能更延宕了,得趕快表明態度。
方鴻漸到館子, 那兩個客人已經先在。 一個躬背高額,大眼睛,倉白臉
,戴夾鼻金絲眼鏡,穿的西裝袖口遮沒手指,光光的臉,沒鬍子也沒皺紋,而看
來像個幼稚的老太婆或者上了年紀的小孩子。 一個氣概飛揚,鼻子直而高,側
望像臉上斜擱了一張梯,頸下打的領結飽滿齊整得使方鴻漸絕望地企羨。 辛楣
了見鴻漸熱烈歡迎。彼此介紹之後,鴻漸才知道那位躬背的是哲學家褚慎明,另
一位叫董斜川,原任捷克中國公使館軍事參贊,內調回國,尚未到部, 善做舊
詩,是個大才子。 這位褚慎明原名褚家寶,成名以後嫌「家寶」這名字不合哲
學家身分,據斯賓諾沙改名的先例,換成「褚明」,取「慎思明辯」的意思。
他自小負神童之譽,但有人說他是神經病。 他小學,中學,大學都不肯畢業,
因為他覺得沒有先生配教他考他。 他最恨女人,眼睛近視得利害而從來不肯配
眼鏡,因為怕看清楚了女人的臉,又常說人性裡有天性跟獸性兩部分,他自己全
是天性。 他常翻外國哲學雜誌,查出世界大哲學家的通訊處,寫信給他們,說
自己如何愛讀他們的書,把哲學雜誌書評欄裡讚美他們著作的話,改頭換面算自
己的意見。 外國哲學家是知識分子裡最牢騷不平的人,專門的權威沒有科學家
那樣高,通俗的名氣沒有文學家那樣大,忽然幾萬裡外有人寫信恭維,不用說高
興得險的忘掉了哲學。他們理想中國是個不知怎樣鄙塞落伍的原始國家,而這個
中國人信裡說幾句話,倒有分寸,便回信贊褚慎明是中國新哲學的創始人,還有
送書給他的。不過褚慎明再寫信去,就收不到多少覆信,緣故是那些虛榮的老頭
子拿了他的第一封信向同行賣弄,不料彼此都收到他的這樣一封信,彼此都是他
認為「現代最偉大的哲學家」,不免掃興生氣了。 褚慎明靠著三四十封這類回
信,嚇倒了無數人,有位愛才的闊官僚花一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