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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千萬,偷了跟納賄一樣的安全,他也會偷。」可是她這些話不說出來,只看了
鴻漸一眼,又注視地毯上的花紋道:「虧得你那玩世的態度不徹底,否則跟你做
朋友的人都得寒心,怕你也不過面子上敷衍,心裡在暗笑他們了。」
鴻漸忙言過其實地擔保,他怎樣把友誼看得重。這樣談著,蘇小姐告訴他,
她父親已隨政府入蜀,她哥哥也到香港做事,上海家裡只剩她母親、嫂子和她,
她自己也想到內地去。方鴻漸說,也許他們倆又可以同路蘇小姐說起有位表妹,
在北平他們的母校裡讀了一年,大學因戰事內遷,她停學在家半年,現在也計劃
復學。這表妹今天恰到蘇家來玩,蘇小姐進去叫她出來,跟鴻漸認識,將來也是
旅行伴侶。
蘇小姐領了個二十左右的嬌小女孩子出來,介紹道:「這是我表妹唐曉芙。
」唐小姐嫵媚端正的圓臉,有兩個淺酒渦。天生著一般女人要花錢費時、調脂和
粉來仿造的好臉色,新鮮得使人見了忘掉口渴而又覺嘴饞,彷彿是好水果。她眼
睛並不頂大,可是靈活溫柔,反襯得許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講的大話,大
而無當。古典學者看她說笑時露出的好牙齒,會詫異為什麼古今中外詩人,都甘
心變成女人頭插的釵,腰束的帶,身體睡的席,甚至腳下踐踏的鞋,可是從沒想
到化作她的牙刷。她頭髮沒燙,眉毛不鑷,口紅也沒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
限止,不要彌補造化的缺陷。總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會裡那樁罕物——
一個真正的女孩子。有許多都市女孩子已經是裝模做樣的早熟女人,算不得孩子
;有許多女孩子只是渾沌痴頑的無性別孩子,還說不上女人。方鴻漸立刻想在她
心上造個好印象。唐小姐尊稱他為「同學老前輩」,他抗議道:「這可不成!你
叫我『前輩』,我已經覺得像史前原人的遺骸了。你何必又加上『老』字?我們
不幸生得太早,沒福氣跟你同時同學,這是恨事。你再叫我『前輩』,就是有意
提醒我是老大過時的人,太殘忍了!」
唐小姐道:「方先生真會挑眼!算我錯了,『老』字先取消。」
蘇小姐同時活潑地說:「不羞!還要咱們像船上那些人叫你『小方』麼?曉
芙,不用理他。他不受抬舉,乾脆什麼都不叫他。」
方鴻漸看唐小姐不笑的時候,臉上還依戀著笑意,像音樂停止後裊裊空中的
餘音。許多女人會笑得這樣甜,但她們的笑容只是面部肌肉柔軟操,彷彿有教練
在喊口令:「一!」忽然滿臉堆笑,「二!」忽然笑不知去向,只餘個空臉,像
電影開映前的布幕。他找話出跟她講,問她進的什麼系。蘇小姐不許她說,說:
「讓他猜。」
方鴻漸猜文學不對,教育也不對,猜化學物理全不對,應用張吉民先生的話
道:「search !難道讀的是數學?那太利害了!」
唐小姐說出來,原來極平常的是政治系。蘇小姐注一句道:「這才利害呢。
將來是我們的統治者,女官。」
方鴻漸說:「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動物。虛虛實實,以退為進,這些政治手
腕,女人生下來全有。女人學政治,那真是以後天發展先天,錦上添花了。我在
歐洲,聽過ernst bergann先生的課。他說男人有思想創造力,女人有社會活動
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