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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去了兩個星期。埃麗卡沒有收到他的一點訊息。一切似乎已經消逝,已被遺忘。她的悲哀和情緒波動依然存在,但已擺脫了可憎的、令人心煩的方式,獲得優雅的、有修養的表達。痛苦的感受輕輕和緩地化解成了憂傷的歌,化解成了深沉而壓抑的小調和聲音憂鬱的和絃旋律。許多晚上她都這樣不用思想地彈琴,把原來的主題慢慢轉變成自己創作的樂曲聯在一起。她彈奏得愈來聲音愈輕微,就像她自己現在要慢慢消逝在過去痛苦的愛情故事中一樣。
現在她又開始讀書了。她又覺得每一部好書都很親近了。這是因為她的憂傷散發出來了,就像從非常深沉和憂鬱的花裡向外散發令人陶醉的濃烈香味那樣。神聖而誠摯的愛情遭到生活無情破壞的瑪麗·格魯貝又來到了她的手邊。到她手邊來的還有本來不想放棄幸福但卻排除了最率真愛情的包法利夫人①。她還讀了瑪麗亞·巴什克採夫①極其龐大的動人的日記,偉大的愛情從來沒有惠顧過她,雖說曾經有一顆豐富的、充滿渴望的藝術家的心靈滿懷期待地向她伸出雙手。因此埃麗卡那受折磨的靈魂潛人別人這種痛苦中,以求忘卻自己的痛苦。但是有時候她會突然感到驚駭,而在這樣的驚駭中恐懼就與驕傲結成了姐妹。這是因為她讀到的一些話也出現於自己的生活中,而且她理解了這些話中命運艱難的含義。於是她感到,她的故事並不宣示生活的不公和憎恨,而不過是痛苦而已,因為,一個快樂灑脫的人的快樂舞步是她所沒有的,這種人會迅速忘卻,一躍跨過陰暗而神秘的痛苦深淵。只有孤寂依然使她感受到沉重的壓迫。沒有人來接近她。以自己的深沉和隱而不露的美去屈從一個陌生人的奇恥大辱使她避開了所有女友。她也缺少虔誠人對上帝說話並且把最保密的自白交給上帝的那種信仰。從她內心裡出來的痛苦又回流到她的內心裡。不停的自我傾訴和分解最後使她感到昏昏沉沉的疲倦和失去希望的懶散,不願再同命運、同命運潛伏的力量抗爭。
①法國作家福樓拜(1821…1880)的長篇小說《包法利夫人》中的女主人公。
②瑪麗亞·巴什克採夫(1860…1884),俄國女流亡者,因用法文寫了一本日記而著名。
她從窗畔俯望小街,腦海中不禁閃過一些古怪的念頭。她看見熙來攘往的男男女女,眼前走過沉浸在幸福中的情侶,接著又是行色匆匆的小夥子,快如飛箭的腳踏車、隆隆開動的汽車,都是些白天的景象,平常的景象。但是她覺得這一切都很陌生。她好像是從遠方,從另一個世界裡看到這些景象的。她不能理解的是,如果所有的目的都很渺小,不值得重視,那麼,為什麼人們還慌慌張張、摩肩接踵地往前走呢?彷彿真有什麼比所有熱情、所有渴望都在其魔力中沉睡的偉大寧靜更豐富、更快樂的事物;寧靜平和確是創造奇蹟的源泉,在它那柔和而具有神秘力量的潮水中,會像沖刷一層討厭的東西一樣洗去一切病態和醜惡的東西。那麼,所有這些鬥爭和征服究竟是為了什麼?那種急切的、不知疲倦也不許人後退的渴望為的是什麼?
埃麗卡·埃瓦爾德有時候就是這樣思考生活和取笑生活的。因為她不知道,就連相信這種偉大的平和寧靜也是一種渴望,最真摯、最不易消逝的、不令我們達到自我的慾望。她認為,她戰勝了自己的愛情。所以她想到她的愛情就像是在想到一個死人。回憶具有和解的溫和色彩。忘掉的插曲故事又浮現了起來。於是在真實情況和溫情夢境之間來來往往扯起許多秘密的聯結線,直到兩者不可分離地混雜在一起時為止。這是因為她夢到自己的戀愛事件如同夢到早先讀過的一部特別優美的長篇小說。那小說中的人物慢慢又來到跟前,他們講的一些話都是原來就熟悉的,但又顯得如此遙遠,好像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閃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