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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阿霞拿回水壺煮水,從鋪了木炭防潮的雪印奶粉鐵罐裡掏出三個膨餅,分成兩碗。水滾了,斟水入碗,帕吉魯先吃酥皮,把兩個餅餡的一丁點焦糖、麥芽與豬油夾到古阿霞的碗裡,把餅皮攪成糊狀,仰頭喝光。古阿霞愛吃甜的,他愛吃鹹的。古阿霞煮好白飯,放進鋁飯盒當午餐,回頭再吃早餐,吃到糖餡就眯眼笑,把淡淡甜甜的麵糊喝個精光。
小男孩仍站在樹上,他右眼角的痣很大,很顯眼,口氣不好地追問:「你從哪來?」
「花蓮,」古阿霞蓋上奶粉罐鐵殼,「我們來找一棵樹,很難說出那種樹長什麼樣子,不過看到應該就知道了。」
從花蓮玉里療養院被囚的共產黨員口中所得的資訊不多。他是大學生,住臺南市,庭院有棵大樹。憑此線索,耗時十年在臺南市能找出上千人,但經濟拮据的古阿霞只能待一禮拜。在橫跨近2000公尺高、長200公里的南橫公路上,帕吉魯被壯美的樹林激出靈感,以樹找人,找出臺南市庭院有大樹的家戶。還有個線索很重要,共產黨員從床底拿出一疊當作車票的幹葉片。帕吉魯判斷,葉片有數種,難以分辨樹種,其中有樟樹與桂花。他的結論是:共產黨員家有庭院,種了很多樹,其中有棵很大。
男孩說:「看,這就有棵大樹了,不過它是我的。」
這麼說來,古阿霞與帕吉魯仰看了苦楝,樹紋交錯,傘狀樹冠漸漸顯影在晨曦,一股雅香瀰漫,陽光紛紛,枝丫紛紛,花朵也紛紛,確實是美樹。閩南語稱苦楝音近可憐,樹長在破屋舍,不是給人家道頹毀的可憐,而是樹無人知曉的憐惜。
「我知道這是你的樹,」古阿霞說,「你可以借我們住幾天嗎?」
「不行,你們不走的話,我爸爸、我爺爺會來抓你們,他們都是警察。」男孩說。
「好呀,我住在你的樹下犯法了。」
「再不走,我會鋸斷樹,壓死你們。」男孩用鋸子鋸起枝丫,企圖用它壓垮帳篷。
帕吉魯見狀,兩三下爬上苦楝樹,快速地抓牢男孩的手。男孩嚇呆了,讓古阿霞也嚇壞的是接下來的荒謬行為。帕吉魯不是阻止,是教男孩鋸樹,他抓住他的手,先從樹丫底部、靠近樹幹之處往上鋸出3公分的楔口,再從上方的外側鋸下,枝丫便爽快斷落,處理不當會造成樹木感染病菌。這是帕吉魯在山林修剪樹木的常識。
古阿霞忙得腳底快冒煙了,趕在枝丫砸落前,把帳篷裡的雜物搬光。她把睡袋拉出來時,十餘公斤的苦楝枝葉比嚴冬寒雪更沉重,壓垮了防水帳,古阿霞歷經了芮氏八級地震來之前搬光家的餘悸,「好了,我們的帳篷壓壞了,你說我們要去哪邊住?」
「我不是真的想要壓壞你們的帳篷。」綽號叫小瓦的男孩有些驚悸,有些興奮,他說,「好吧!就讓你們住下來。」
「好,那我們要出門了,你幫我顧家。」
接下來的三天,他們在城裡毫無所獲。臺南,多陽光的古都,耗盡語言也無法形容出神韻。他們都是第一次來,新事物不斷刺激,特色小吃、幽深騎樓、南北陳貨味、老舊的日本洗石子建築,一切美好。這城市適合散步,步伐鬆軟,不適合趕路,可是他們快走出鐵腿了,從這條街巷到另一條,尋訪老樹。老樹通常伴隨老建築,在成功大學、臺南女中、農事試驗場皆看到滿意的老樹,但不是滿意答案。
晚間,回到兩棟房之間的廢墟,古阿霞煮晚飯。帕吉魯和小瓦玩起殺刀的遊戲,在雜草與廢棄物之間拍打追殺,三天來,他們藉此建立情感,帕吉魯不講話就是不講話,卻教會小瓦近距閃躲,遠距突刺,並且收為徒弟。一頓粗飽後,古阿霞利用餘火燒一鍋熱水,生命中總要花很多時間在等水沸騰,帕吉魯與小瓦的廝殺卻達到了沸騰狀態。還好,她能靜靜坐著,看著火光爬上了樹冠,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