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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美麗的誤會與凝視,足以弭平一切。
天亮了,它走了,那個偷走她悲傷眼淚的小水鹿,朝著臺灣杉密集的知亞乾溪河谷走去,留下一抹皮光,更叼走了古阿霞的悲傷。
它是上帝派來的小天使,古阿霞知道。
登山隊有了內訌,不同意見對立。布魯瓦決定留下來處理五具水鹿屍體,不再繼續前進。可是,這給要求團隊合作的素芳姨難題。登山行程的糧食都計算得剛剛好了,免得增加負重,他們得過五天後抵達中繼站的合歡山松雪樓,補充糧食,丟掉垃圾。在原地久待,勢必消耗糧食。
「只要吃掉水鹿肉,我們很快就可以走。」布魯瓦說。
趙坤點頭,「不錯,我們的工寮餐要是有葷的,也挺耐餓的。大餐開始,大家努力一點吃,努力一點拉,不就得了?」
大家同意,蓋過素芳姨的微詞。中餐過後,幾個人勉強吃掉算是最美味的水鹿腿,吃太多感到噁心。到了下午,布魯瓦從鐵杉下的箭竹叢帶回一隻孱弱的小水鹿,同樣是致命的喉傷。大家無心再罵黃狗了,發揮團隊合作救小水鹿,從藥箱拿出碘酒與繃帶,要是能起乩降靈也有人甘願做,就怕小水鹿一命嗚呼,又多幾餐。
到了傍晚,趙坤見局勢不妙,他抱起這個不斷悲傷哀鳴的小水鹿,偷偷尋個隱蔽處埋了。
「這個交給我來。」布魯瓦半路攔截,把它抱回營地,觀察小水鹿傷勢,然後番刀出鞘地結束它的痛苦。
大家大叫,要為這具鹿屍再度折磨腸胃。布魯瓦當著大家的面,剖開小水鹿嫩白的肚皮,展現庖丁解牛的絕活,割肝片吃了幾塊展現自己的勇氣,把整腹腸胃取下,保留內部半消化的草糜,好煮成今晚的精力湯。
「番了,番了。」趙坤喊得心酸。
「要是不好,你們先走完,我會留在這弄好。」布魯瓦說。
「這最好,」趙坤說,「一切就交給你了。」
「我不贊成,這是集體行動,我不能留下李伯伯(布魯瓦的漢姓),我也留下來陪他。」古阿霞投下變數的一票,帕吉魯與小墨汁也決定留下。
「這最好,大家留下好做伴。」趙坤也無奈留下。
這是他們這輩子吃過最噩夢式的水鹿大餐了。在此之前,古阿霞講完謝飯詞,餓鬼們掃完一半飯菜,現在她唸完《聖經》都沒有人想動筷子。他們以為肉熬不過兩天的白日高溫便腐爛,布魯瓦卻從山谷拖回松木生火,做起燻肉防腐,古怪的味道連黃狗都逃得好遠。
素芳姨知道德魯固或泰雅族喜歡生火,砍下飽含油脂的松樹或檜木燃燒,整夜躺在火源邊取暖,中央山脈是他們的獵場,懂野獸習性,勝過老婆的脾氣。但是,登山不是狩獵。她不喜歡野地生火,接受更西化的登山文化,好的登山隊應該更尊重山林,除了足跡,不留下任何東西,除了攝影,不帶走任何美景,只有救國團與童子軍才生營火與玩團康。如何在登山文化與傳統狩獵間取得平衡,她與布魯瓦有了爭執。古阿霞對這樣的登山感到辛苦,果皮收回背袋,上廁所用摺疊圓鍬在根系30公分厚的箭竹坡挖衛生洞。不過,她現在對布魯瓦稍有微詞了,她留下來,是不願讓布魯瓦放單,不代表她願意吃下眼睛嘴巴還在的肉。
「我知道你們不高興,但這是祖靈留下來的方法。」布魯瓦說,「我們得把打到的獵物吃光,吃不完就帶走,不能浪費,不然沒有下一個豐收。」
「我們不能待太久。」古阿霞說。
「阿美族的祖靈怎麼教導你面對食物,如何面對這個山與河?」
關於祖靈與食物,古阿霞最記得巴歌浪(pakelang)。這是在婚喪喜慶或豐年祭的「句點式聚餐活動」,大家到河邊或海邊抓魚烹食,所有煩惱與不悅都會付之流水,重新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