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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幫你問個清楚。」古阿霞把袋子背上身,幽默地說,「要是問到了,你要飛鴿傳書,跟人家寫信。」
「寫字會要命,打(電)話就好。」
「打電話,這是你說的喔!」古阿霞笑著說。帕吉魯發現中計了,也只能嘴角勾笑著。
「小心點,那些人在跋牌仔4 ,跋得這幾天氣氛不好。」素芳姨說那個大元山來的人連贏了幾天,贏者想抽身不能,輸者又不甘願,現場火藥味濃,還是少去打擾。
忠告反而挑逗起帕吉魯的好奇心,拉著古阿霞往公眾休息區去,榻榻米上攤著鳳飛飛當封面人物的《歌林》雜誌,角落有三個小孩把壞掉的新格牌黑膠唱片當砧板,玩扮家家酒。小墨汁跑過來把日曆包裹的一顆七彩硬糖給古阿霞。男人們擠到客廳,手指縫夾了長壽或報紙卷的草煙,要麼不抽,要麼便吮得煙紙啪啦響。他們圍著木桶賭博。木桶是一九六◯年代廉價暢銷山區、受勞工歡迎的70公升太白酒容器,當年才運到便成了男人爭相取用的加油桶般。現在他們不時大聲幹譙5 輸錢,一如當年喝酒訴苦的景況。至於牆上掛著的老式收音機正放送吳樂天講古廖添丁,戲正進入高潮,現實的賭場沒有人想知道故事結果。
古阿霞不喜歡這,男體腥臭,空氣燥熱,混合著抽廉價的「芙蓉牌」菸草與燃燒檜木取暖的刺鼻味道,有掐著人喉嚨不放的窒息感,她寧願「裝幼稚」跟三個小孩玩扮家家酒,也不願跟一群男人「真幼稚」在賭博。她躲在門口邊呼吸,看著帕吉魯鑽來鑽去,把頭磨尖了,也找不到人縫進去,這群男人賭性堅強,有如銅牆鐵壁。
當古阿霞開啟掛在腋下的袋子,盤算該付出多少貨錢時,男人們吵起來,二十幾個箍成榨油餅的男人鬆開了,迸餡了,露出以橡木桶放上鐵杉板當賭桌的牌局,隔桌叫囂起來。大家會鬧起來,不過是輸不起,幾個人說太平山來的伐木工是奸鬼,哪有人把把贏,這是詐賭。太平山來的傢伙說,剛剛讓了幾把,可是運氣擋不住,要是有詐賭,他把十根指頭一根根剁下來。參賭的有位老年人,得了伐木工的白蠟症,抖個沒影的手還捏穩二十張四色牌,說這牌不錯,他堅持賭完這把。話沒說完,賭桌被踢翻,紅黃白綠的四色牌散開,兩邊人馬打起來。
工人酒後爭執,時有所聞;賭博滋事,倒是首見。不過比起醉醺醺、腳步不穩、拳頭老是揮空的華爾茲式的酒後打架,為錢財鬧事,幾乎拳拳到肉。原本看不出誰跟誰打,在扭成一鍋大雜燴後,很快呈現油水分離的態勢──兩個大元山人,對上一群摩裡沙卡人。勝負很清楚了,一群人痛打兩個遠鄉來的人,罵他們宜蘭人就是賊,每次到羅東住宿都被坑錢,這兩人是賊窩裡混不下的潘泔6 ,逃來這裡混。然後一群男人粗暴地扯掉兩人衣褲,又叫又鬧,把口袋裡的賭資拿出來分掉。
始終站在門邊的古阿霞嚇到了,緊捏手中那顆日曆包裹的硬糖。當眾人脫去兩人的衣褲,她撇頭離開,走了幾步,心頭浮起一道陰霾──雙方的陣仗截然分明,她生怕帕吉魯會插手,得拉他離開現場。尋思間,回頭看,怎麼場子都照她的擔憂上演了,只見帕吉魯跳了下去,又打又拍、又閃又突,把伸到衣褲裡掏錢的手都打響:來一雙,響兩聲;來一打,響一串。
「你們這些人,不是偷,就是搶,現在欺負一個人,」古阿霞大聲說,她知道得趕快化開死結,免得事態擴大,「好了,去洗澡了。」
男人們哪管,繼續奪衣褲裡的錢,可是不管怎樣,他們伸手就是挨痛,不得不放。那是「殺刀王」帕吉魯用手刀切他們的手腕。他們轉而對帕吉魯下手,又推又擠地打起來。
「你們再打呀!山地警察就來了。」古阿霞大喊。
山地警察是林場駐點的警察,在幾個重要的點設立崗哨攔檢,平時也機動性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