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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白痴智障,把恁祖嬤壓壞怎麼辦?」王佩芬爬起來,隨手抄了皮鞋,往雙胞胎頭上當雙鼓亂打一通。
日本客人看了笑起來,倒是當主人的蔡明臺陰著臉。古阿霞要王佩芬按捺憤怒,連哄帶勸地把她推回廚房,回頭請雙胞胎離開。兩兄弟提馬燈,傻傻地站在門口,滿臉都是孩子樣。古阿霞終於知道哪不對勁了,他們智慧不足,是傳說中笨到萬裡溪谷底也沒得翻身的雙傻,一個叫「阿達瑪」(腦筋),一個叫「孔固力」(短路),要分辨誰是誰,大家知道認真起就輸了。
「回去吧!改天再來吧!」古阿霞說。
雙傻繼續笑,其中一人張開手,展示他在附近找了半個小時才找到的牛奶糖的包裝蠟紙。他們連夜沿森林鐵道走了10公里來,不過是聽說有人能給個糖。古阿霞在微冷的夜裡搓手,想著如何拿出東西打發他們。她拿出方糖,雙傻笑著搖頭;她把方糖包在蠟紙裡,雙傻大笑,搶下糖果離開。
山莊又恢復安靜了,蔡明臺這時攤開地圖,用竹製茶針把48林班地畫了一圈,說:「用檜木燒茶算是豪邁的話,你們應該把這個形容詞收起來,明天用得上。那裡的扁柏成林,每棵有上千年。」
「我們希望用最好的扁柏,成為明治神宮鳥居的建材,這樣才能對得起明治天皇陛下的身份。」
「沒問題。」
「砍樹的時候,要用我們神道教儀禮,請傳統手工達人砍下,我們不希望電鋸的咆哮讓樹木的靈魂嚇著。」
「摩裡沙卡還保有索馬師仔的制度,一輩子只拿手工鋸的師傅,」蔡明臺用日語說,「他會幫你們鋸下最好的原木,運回日本。」
「太好了。」
「我先給你們看那兒的樹木,免得你們明天嚇壞了。」蔡明臺隨即拿出了鑲嵌螺鈿精緻木殼的相簿,展示踏查山林的記錄。
從黑白照片看到48林班地的樹木矗立,日本人點頭。其中一張12英寸銀鹽攝影的柯達照片,大幅照片中有人站在某棵巨大扁柏旁,落差極大,幾乎像蚍蜉撼樹般。
「神木呀!」慈善家喊著。
客廳的80瓦燈泡禁不起驚嚇,閃著光,這是晚間電力終止前電力不穩的徵候。蔡明臺把站在櫃檯的古阿霞叫來,要求延後到十點才關電。勤前訓練過的古阿霞學日本女人小碎步跑過來,跪地上,雙手放膝蓋上說是。她應承了幾次,捨不得走,她得耗久點,讓日本人知道古阿霞就在眼前,開口談起復校計劃。日本人只對神木有興趣,撕開了相簿的蠟紙拿出照片,在燈下看,因為老花眼得把相片舉遠看,卻看不到就要把頭塞進兩者視線距離的古阿霞。散席前,她有五次接近日本人,三次遞水,一次拭桌,還有一次是故意用火鏟「十能」去鏟灰,這錯誤的動作終於引起了慈善家的反應。他笑一下,又繼續談話。
到了晚間十點,日本人回房睡覺。古阿霞拿抹布清理客廳,把髒水與茶渣潑到外頭時,看見雙傻縮在大門邊睡覺。他們撿來一堆落葉墊底,用自備的軍毯包裹,兩人抱著睡,不畏懼戶外寒冷的氣溫。古阿霞擔心他們,想免費提供最寒酸的床位給兩人,卻發現他們熟睡得像被踩黑的口香糖黏死地上,臉露出幸福,要挖起來不如就這樣了。
這時候傳來貓頭鷹叫聲,古阿霞往上燈的集材柱望去,一隻站在那的黃嘴角鴞發出「呼、呼」的嘹亮嗓音,轉頭流眄,瞪著黃色眼膜。不久,它展翅往學校的銀杏飛去。整晚只剩這隻鳥關心復校了。
古阿霞終於搞清楚,這群日本人從不關心學校復建,只在乎扁柏。他們一早穿上登山裝備,蹬日式夾腳膠鞋,坐火車去參觀48號林班地的扁柏。整夜在山莊外睡覺的雙傻隨車跟去,得了幾顆牛奶糖便擔任挑夫。當陽光輕輕淡淡地鋪在白花洋溢的蘋果園時,葉片反射光芒,古阿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