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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生就是過去的譚琴。那是尤奇第一次看見她哭,在那個黃昏裡她的淚珠像真正的珍珠晶瑩閃爍,令他永世難忘。而多年後她的淚水再一次流出時,卻玷汙了自己的形象。尤奇想著多年前譚琴的那句話,那句說她沒救了的話,覺得簡直是一語成讖。
尤奇坐了很久,又坐了很久,看看太陽當了頂,記憶中的黃昏又已悄然隱去,才疲憊地踱回家。
他把洗衣機搬到走廊上,接上水管,洗完一桶衣服,譚琴回來了。
尤奇瞟瞟她的臉,見她面容平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由幾分詫異。不想理她,可又忍不住說:“打動局長沒有?”
譚琴說:“他說明天就在局黨組會上提出來,然後整理有關材料往組織部門報。”
尤奇倒吃了一驚:“他被你的淚彈擊倒了?怎不見你興高采烈?”
譚琴說:“這是我應該得的,有什麼值得興高采烈?”
尤奇點頭:“嗯,你操練出來了,領導的風采就是不動聲色。看來我也只有靠聲淚俱下去感動上帝了。”
譚琴白了臉:“尤奇,你為何對自已老婆這麼刻薄?難道我願意這樣嗎?”
尤奇想了想說:“正因為你是我老婆,我才對你高標準、嚴要求咧,若不是我老婆,關我屁事!譚琴,說真心話,我真不願意你這樣……你為什麼要讓我覺得你下賤呢?”
譚琴驀地瞪大了眼,嘴唇一陣顫抖,尖起指頭向他一戳:“你,你以為你有多高貴是嗎?你連機關看大門的都不如你曉得嗎?看大門的還有權,要你下車你就得下車!要權沒權要錢沒錢你以後日子怎麼過?還跟我談什麼高貴下賤,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樣子!”
尤奇一時被妻子的激烈態度震懾住了。
溺水的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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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奇當然用不著撒尿,別人的臉就是他的鏡子。那些臉每天都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那些臉跟譚琴的臉一樣能清晰地照出他的樣子,只是不像譚琴的臉那樣毫不掩飾。每當人們恭維他是作家時,他都能讀出那笑臉後面的潛臺詞:這小子是個書呆子,就會扒拉幾個字。
機關就是機關,以級別論英雄,這是毫無辦法的事。本來,混跡機關多年,他是能夠理解譚琴,對她的所作所為抱寬容態度的。毋論她譚琴,別的人不也是這樣的嗎?存在決定意識,馬列經典理論早就說明了這個道理。但一面對她那日益冷漠板結的臉,他就油然生厭,無法寬容起來。
他對妻子確實比對別人苛刻,他不知道為什麼。
晚飯後,尤奇看著譚琴頎長的身影飄出門去,就坐在沙發上琢磨這件事。待天黑了,譚琴回來的時候,他覺得琢磨透了:原來譚琴的臉就是機關的臉,譚琴的態度就是機關的態度,這張臉漠視他,蔑視他,把他當作一個異己分子,他怎能不抱敵對情緒呢?何況這種敵對情緒出自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
尤奇心裡豁然,臉上就對妻子舒展開一絲笑來。
譚琴卻不領情:“我曉得你高興了的。”
尤奇說:“什麼意思?”
譚琴的臉幽幽的白著:“雷局長說他的提議沒透過,我提幹的事擱下來了。這回遂了你的心意吧?”
尤奇啞然。
其實,尤奇並不反對她當官,妻貴夫也榮,他只是反感她求官的方式,鄙視她把官位看得高於一切的生活態度。空氣凝滯而悶熱,而他感到妻子的語調透著一股寒意。尤奇嘆一口氣,說:“譚琴,你怎麼這樣說話?家裡的氣氛已經夠壓抑的了,何必再弄得那麼緊張?”
譚琴不理睬他,日光燈下,她的神情淒涼。
尤奇想想說:“奇怪了,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