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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背抹著額頭的許崇文仍然十分不確信地看著他,試探著問了一句:「你確定?你真的拿定注意了?不後悔?」
胡達沒回答。
大半年前的一天,他帶著房契去找自己前半生這唯一剩下的朋友,那時他把店抵押給了許崇文。而如今,他把店賣給了對方。
是賣,交出去了,就不是自己的了,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他騙過了吳久生,到而今,只有賣了這間店,接下來幾年裡的一切才會真的足以負擔。他始終害怕青年認真回過頭來算這筆帳,但好在整個白天吳久生都沉浸在對搬離的不捨中,疏忽了其中的機竅。
胡達是感到慶幸的,幸而他還有這一點點的產業,還有許崇文這樣一個靠得上的朋友。
「別說這樣的話,店賣給你,你沒從我這佔走多少便宜,不必掛心。倒是我,想謝謝你同意幫我保留二樓的那間屋子。」
白紙黑字到手的店面,平白少了樓上一間房,不知道多少買家是不願意的。但許崇文二話沒說就答應了。胡達開出的價錢合理,現今實體店的生意也不好做,正好坪鄉遍地都是小作坊和加工廠,貨源充足,成本又低,他早有打算投進去一些積蓄自己單幹,談下渠道做點網上生意,正好胡達的店面還兼做物流生意,他買下來,一方面做發貨倉庫,一方面也算個臨時歇腳的居所。他也是在深圳奮鬥了半輩子的人了,每一個子都是血汗辛苦錢,買下胡達的店,也不過是為了讓妻兒的生活更上一個臺階,為了新的生意和兒子上學,不得已才經常要分居兩地,外鄉人在城裡討生活,誰也不容易。胡達理解他的難處,還額外感念他的貼心,他實在想不出還該再說些什麼才好。
「你剛出來那會,我來找你,想補償你,你只說要守著這間店,別的什麼也不需要了。那時候我以為它就是你的命根子了。你現在把它賣了,到哪裡安家?」
抓著胡達的那把鑰匙,許崇文忍不住地問。
「你不也為了老婆孩子一個人搬來這個窮鄉僻壤盤廠子?」胡達反問他一句,把許崇文都問得愣住了。
是啊,他可不也來了嗎。
「重要的不是一間兩間房子,你不也這麼覺得嗎?」胡達笑著對朋友說,「你心裡是記掛著他們的,家人在哪兒,哪兒就是家,只要有個家在世上,這顆心裡頭,可不就是安穩的?」
在那個瞬間許崇文的心裡忽然「咯噔」晃蕩了一剎。
胡達沒有家人,他唯一的老祖母,早已經去世多年,這許久以來,他的身邊更沒有愛人,如果有,明眼人不會不知道。而此刻他的眼神中卻透出無比真摯的覺悟,那是一種並非尋常可以偽裝的堅深的認定。像他這樣,娶妻生子,不得不把家庭和事業的擔子挑在肩上的人,他懂。可胡達呢,他又憑什麼會生出那樣的眼神呢。
那一刻,許崇文忽然想到了某種十分可怕而又尖利的可能性。
無陣列織不起的話語片段劃過他的咽喉,他想說,卻死命地說不出來。
他忽然把許多的細節都聯絡了起來,過往的小事全拼湊起來組成一幅完整的畫面。他的眼神下意識地就從胡達的面容中移開,投向了胡達身後,那晦澀的街巷深處。
「你……」他張了張嘴,一抬頭卻又望見了胡達安安靜靜的一對眼睛。
他明白了。
「那還是個孩子……」他咬了咬牙,「他的年紀太小了,你明白嗎。兩個人的差距太大,以後的生活會出各種各樣的問題,這些,你都做過心理準備嗎?」
這還是第一次,胡達得以在一個作為第三者的外人面前放下防備,露出誠然的表情。他的回答已經寫在了臉上,他沒有。
他很坦然,也無所懼怕什麼。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