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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對偌大的世界十分茫然。多數人行為粗野,陋習甚多。與世界上其他人一樣,有許多的私慾,有許多的精神缺失。然而,最令人誠服的是,他們是在用自己已有的生命兌換自己未來的生命。他們從不攫取他人,從不使用一切有違人性,有違人類基本道德的手段換取生活,換取財富甚至生命。他們當然也渴望輕鬆的生活(他們甚至不去奢望幸福),夢想某些財產(而不夢想財富)。他們祈盼自己、親人、鄉鄰、朋友的生命不要那麼短暫,不要那麼艱難,不要那麼傷殘苦痛。他們不望萬壽無疆,長生不老。生命本來包含很多,生命是世間最大的多項式。可是他們不僅不瞭解,他們更不願,也不需要去了解或取得。他們生命的物質組成和精神組成都是極其簡單的,簡單得僅佔世界極其微小的一部分。
但是,這闊大豐富的世界可以缺少他們嗎?他們是一群可有可無的世界邊緣存在物嗎?當然不是。他們的意義在於,他們是真正生命意義的強硬體現,是構成生命意義的諸多義項中決定本質的一項。
他們的勞作看起來僅僅在為了自己,為了那不多的一群人,以及那小小的一片土地。但是,如果沒有他們,沒有他們的行為,世界與生命的廣泛價值就喪失了。因為別的地方,別的人,雖然生活的樣式不同,對他人的貢獻大小不同,但在這個基本意義上是毫無差異的。人類排除這一基本義項,人類就沒有存在的任何價值。
“適者生存,進化了才能生存,能夠生存的定是優秀的種類。貧窮是因為被淘汰的結果。”
她突然想起社會達爾文主義者斯賓塞的著名論斷。她疑惑地搖了搖頭,他們的生存困難並非他們個體的原因,個體進化有賴於社會的進化,個體的貧窮更不是他們即將遭到淘汰的公正結論。作為自然人被淘汰無可厚非,作為社會的人,淘汰他們就是淘汰人類自己。難道應該讓沒有本質精神的人類來主宰或糟蹋這個世界嗎?
聽著這忽遠忽近的風聲水聲,鄭愛英無須臉蘸涼水也已經沒有睡意。白天看過他們的棚子,他們的被蓋,那絕不是可以抵擋泱泱大湖中風寒霜凍的物件。然而他們卻必須躺下,還必須響起鼾聲,因為有嚴酷的艱難的拼搏圍繞著他們守望等待。好些人的手腳爛得不成樣子,面色身體一看便知營養嚴重缺乏,連年輕人也憔悴老態。然而他們卻工作得十分活躍,而且充滿激情,還不乏樂趣。
鄭愛英忽然想,放在我頭上會怎樣?放在與我一類人身上怎樣?
回到自己眼前,想到剛才由自己出演的那一幕,她無限虔誠地嘆息了。
是秦天救了我一命。
他是聽到風聲出來察看的。一個偶然。
她很想對這個人進行一些分析,腦子裡也冒出一些概念,卻被自己一一否定了。湖人,湖人,只有這個概念幾近準確。
哼,湖人,船長,秦天。
為什麼只要想到他,就心緒紛繁,難言究竟?
看來我不能勉強自己,她對自己說。她盯著的火堆快要黯淡下去了。當她從外面又抱來葦柴再次將火燃起,希望重新展開她的思路時,忽然,寮棚外響起一陣“沙啦沙啦”的聲音。
鄭愛英悚然一驚,從臉頰到全身立時掠過一片酥麻。
她緊張地凝神靜聽。
沙啦,沙啦。彷彿還有一種低沉的模糊不清的什麼鳴聲。
“決不會是秦天或別的什麼人!難道是蛇?”她迅速摟出一個火把,拾起那根木棍,屏聲斂氣,悄悄起身,轉出棚外。
躡手躡腳沿寮棚轉了一圈,卻沒見到什麼。“怪了。”她在剛才聽到聲音的地方蹲下來,將火靠近地面。
這時,聲音又響了。她舉起木棍,只要蛇頭溜出來,就狠勁打下去。
“咕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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