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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雲縫裡已經擠滿奼紫嫣紅的晚霞。洞庭湖上空,幾條金紅色長尾灰雲像美麗的大雁羽毛,貼上在湛藍無比的天幕上。無風的水面漣漪漾漾,如萬千悠悠滑動的玻璃,泠泠然如纖婉歌聲,來自空中水下的仙境。起伏高低的沙山葦洲遠近錯落,彷彿無數頭走失了牧童悠然酣睡的水牛。
令年輕漁人神往的是遠處的鳥島,那裡隱約傳來時而細密、時而戛然裂帛的雁鴨鳴唱。它們已不再高翔,在如枕的灰白沙丘上安詳麇集,將白天飛翔的驕傲,捕獵的喜悅,攜向即將到來的溫馨夢鄉。它們頑皮地擠擠搡搡,親暱地互相梳理,嬌柔地呢喃,祈願星星也瞧著它們姐妹做個好夢。
秦天安排好明早的事情,來到沙山頂上,向四方湖面遠眺。
一路過來,他留意觀察各處水系、水團、水色、水溫,以及風力風向,雲彩的形狀色彩等等,注意到白塘湖、水柴山、鴨窩子一帶沙灘土丘存在人類活動的痕跡,有網痕,有船底的壓痕,有殘垣火灰,以及混雜在一起的人類糞便與鳥類糞便。
橫凌湖魚多。一、深水區闊大。二、緊傍葦洲,水溫較暖,食物豐富。三、最重要的,這裡是兩三種不同性質水團劈面接觸的鋒緣區。洞庭湖屬河流性湖泊,每日每夜都有大量水流活動。湖南境內的湘、資、沅、澧四大水系皆從不同切口入湖,長江之水也從松滋、藕池加入洞庭。活水在湖內迴旋激盪,最後從城陵磯一個出口洩放。所以洞庭之水從無平靜,表面百里如夷,浩浩蕩蕩,水下縱湧橫流,不可遏止。橫凌湖正處這種回流區域,給人想象和誘惑,卻險象潛伏,不可掉以輕心。
此處撒網有諸多不利:一、潭深岸陡,網腳高吊。二、淤泥灘闊,難以背網。三、遇上大風,收網困難。四、歷來傳說日本軍隊將無數中國人斃殺在這裡,曾經屍浮遍水,黑鴉蔽日。後來就有成群無頭倀鬼出沒,怨鳴慘叫遠近皆聞。或翻船,或中毒,或陷於淤泥,漁人獵手不能生還的故事時有所聞。精神壓力比自然的險惡更令懵懂未開的漁人膽顫心寒。姚先喜著力描述的正是這樣一幅駭人景象。
秦天看到東南湖面有大片旋動的水霧,活躍在幾尺高的水面上,並不再向上漫延,如一股股透明的蠶絲被許多無形的手攪動。那是水下蘊藏的無數鮮活生命吐放的氣體。它們嬉戲打鬧時便散漫出如古代戰場上空常見的瀰漫的塵埃。
彷彿魚鷹撲食般的衝動使秦天手腳難耐起來。多好的漁場!多麼可愛的龐大魚群!光是那片水霧下就有幾百上千擔的好魚!當然大部分是毛花魚,可能也有三四成青魚、草魚、鯉魚。曬乾的毛花魚價錢也很好。
秦天總覺得這次下湖和以往任何一次不同,以往他只出力不當家,現在要當農業社這個大家。能不能過冬,能不能修好潰口,全在此一舉。
曾經與父輩下過橫凌湖,大網接近陡岸,網腳吊起,許多魚就逃逸了。這次他已想好一個辦法,如能奏效,即便自己冒險,那也非常值得。
他四顧洞庭,天水蒼茫,渺無涯際。西邊天陲紅雲爛漫,別處卻一片湛藍,淡雲飄逸,早星怯爍。近處雜沓的褐色沙丘彷彿在隨著浪濤起伏,它們四周簇擁著鉛灰、銀白、鐵青色彩交錯的花邊。洞庭無風三尺浪,浪響風吟,世界的其他生命在這裡沒有了發言權。
秦天心情複雜地走下沙山,去檢查他為這次行動準備的繩索裝置。
順子帶一幫人往葦洲去,越過坎坎坷坷的沙丘和淤泥沼澤邊沿,前面葦洲在風裡響成沙沙一片。他們揮刀猛砍,然後每人頭頂一捆沉重的小稈蘆葦往回奔。
地上鋪了一層,又在棚外燒一堆火。忽然有人說:“肖長根呢?”
大家連忙去找。只見他摟著捆葦柴正氣喘吁吁一跌一撞朝這邊跑。
“幹什麼去了?以為你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