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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來老早已經忘記恐懼的滋味,此刻我非常的惶惑與恐懼,而且孤獨。
我想我要離開這個殖民地了。殖民地將不復存在。
精神科初步診斷疑犯精神正常,有輕微憂鬱傾向及患了點傷風。他在警局一直不肯說話,而距離48小時合法拘留只有10小時,疑犯家人都在加拿大,只有死者在港有個民兄。據此人說,謀殺案發生前兩天,銀行突然多20萬現金轉帳,案發後翌日收到陳路遠寄給他的信,囑他用了20萬元安排死者及4個子女的葬禮:“我恐怕有很長時間不能再見你了。”信上寫道。
陳路遠非常瘦削而且安定,靜靜地看著我。我開腔道:“案發後你在廚房喝藍山咖啡。你喜歡藍山咖啡?”他毫無所動地看著我,就像有誰,有什麼,在他裡面死了。我心頭一動,像看到了我自己。我示意警員出去預備咖啡,我又掏出了在現場搜出的照片。一間鄉村房子,大概在加拿大,陳路遠一家和一隻大牧羊犬站在園子裡的照片,全都笑著,連牧羊犬也張著嘴,附和著。陳路遠略略低頭,看了看照片,又不知看到什麼遠處去了。警員送來了咖啡及攜來了耳筒鐳射唱機及喇叭。咖啡香彌了一室昏黃。鐳射唱機播著案發時他聽著的巴赫大提琴無伴奏一號組曲。我點了一支菸,就深深地陷入沉思與靜默之中。
“你喜歡巴赫的音樂?”陳路遠沒有回答。“我想你不願意再說的了。多麼好。你知道嗎?我下了班不說話,有時在蘭桂坊喝整個黃昏的酒,光聽人家在吵。不說話是一種奢侈。”陳路遠看著我了,不知在聆聽,還是在想。
“我太太,她叫做維利亞。我們剛在德布連結了婚我便帶她來了香港。你去過愛爾蘭嗎?那是個美麗而憂愁的地方。草原上有馬,春天時滿地開了野菊。我們的兒子叫大衛兒,眼底帶綠,像愛爾蘭的草原。”
“維利亞一直不喜歡香港,或許因為我有一箇中國女子。一次我醉後竟然透露迷戀上背上紋了一隻孔雀的中國女子。翌日回家我發覺維利亞伏在床上,痛得滿臉通紅,掀開氈子,才見得她背上紋了一隻大孔雀,血跡還未乾透。我跪在地上求她原諒。”
“但沒有用。你知道,我是個警察。我是英國人。我無法拒絕殖民地的誘惑。”
“她回去過愛爾蘭。我帶著大衛兒到她姐姐處找她,我什麼也沒有說,她只是抱著大衛兒在哭。”
“又回到了香港。斷斷續續很多年。大衛兒開始獨自上學,交小女孩朋友。維利亞走了,在米蘭寄來了一張明信片,要離婚。”
“她後來跟了一個義大利人。她去義大利前跟我做最後一次愛。背上的孔雀已經毀掉,她原來優美的背部灼了難看的疤痕。我一邊做愛一邊流眼淚。她只說:義大利人對我很好,遠比你對我好。我這樣比較幸福。請原諒我。我不能再背這愛情十字架。”
“她走後我開始很沉默。”
“生命裡面很多事情,沉重婉轉至不可說。我想你明白。正如我想我明白你。”
他便靜了下來,好像我是主控官而他是冷血的多重謀殺犯——人的靈魂的幽暗,沉重婉轉至不可說,而且無所謂道德。他愛維利亞不比我愛趙眉愛得更多或更少,但他毀了她美麗的背、她的愛意,和她的前半生,而我卻殺了趙眉、明明、小二、小遠和小四,及大白老鼠。
演員下了舞臺,疲倦而憔悴。
我只是無法背這愛情十字架。
要殺趙眉的意念總是一閃而過,第一次我們還在阿爾拔亞省加特利城。我們剛到幾個月,她懷著小二,我失業,二人成天在大雪紛飛的屋子。趙眉喜歡數錢——把現金提出來,找換成硬幣,一隻一隻的在數:“足夠我們過兩年4個月零5天。”我看著電視,聽著單調的錢幣聲,趙眉近乎滿足的嘆息——又一天了。
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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