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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密東北鄉與平度縣交界處,有一個名叫吳家沙嘴的河心洲把大河中分成兩股,一股流向東北方向,一股流向東南方向,繞了一個圈子後,兩股水又在兩縣屯附近重新合流。這河心洲面積約有八平方公里,沙洲的歸屬,高密、平度屢起爭執,後來乾脆劃歸省軍區生產建設兵團,兵團在沙洲上建過養馬場,後建制撤銷,沙洲便淪為紅柳叢生、蘆葦沒人的荒涼之地。月亮載著毛澤東漂到此地,便猛然躍起,在紅柳叢上停頓了一下,然後便快速地飛升,抖落下來的河水如同一陣急雨。河水急劇分流,少數反應敏銳的水族順流而去,大部分卻因為慣性和離心力‐‐其實還有月亮的物質引力和毛澤東的心理引力‐‐徑直地飛起來,然後跌落在紅柳梢頭和蘆葦叢中。請你想像一下這情景吧:湍急的河水突然分成兩半,從這道中間的空隙裡,成群結隊的紅鯉魚、白鱔魚、黑蓋大鱉,以極其浪漫的姿態飛向月亮,但到達那個臨界點後,又被地球引力拉回,雖然是劃著名亮閃閃的美麗弧線,但也是相當悲慘地跌落下來。多數被跌得鱗缺鰭斷、腮裂蓋碎,成為守候在那裡的狐狸和野豬的食物,只有極少數,依靠超強的體力和上乘的運氣,彈跳掙扎回到水裡,向東南或者往東北漂游而去。
我因為身軀沉重再加上背負著小花,所以儘管也在那一瞬間騰空而起,但升到大約三米的高度便開始下降。彈性極其豐富的紅柳樹冠起到了很強的緩衝作用,使我們沒有受傷。對於那些狐狸來說,我們是龐然大物,它們吃不了我們;對於那些身體前部極其發達、屁股尖削的野豬來說,我們應該是它們的近親,它們不會吃同類。降落到這沙洲,我們是安全的。
因為得到食物極容易,因為食物的營養極其豐富,那些狐狸和野豬,都胖得不成體統。狐狸吃魚,本屬正常;但當我們看到十幾頭野豬在那裡吃魚時,心中頗感訝異。它們已經吃刁了嘴巴,只嚼魚腦,只吃魚籽,那些肥美的魚肉,連嗅也不嗅。
野豬們警惕地看著我們,漸漸地圍攏過來。它們都目露兇光,長長的獠牙在月亮下顯得慘白可怖。小花緊緊地貼著我的肚皮,我感受到它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我攜著小花,後退著,後退著,儘量地不使它們成扇面包抄過來的隊形合攏。我清點著它們,九頭,一共九頭,有公有母,體重都在兩百斤左右,都是僵硬笨拙的長頭長嘴,都是尖削的狼耳朵,都是長長的鬃毛,都是油光閃閃的黑色,它們的營養狀況太好了,它們的身體都煥發著野性的力量。我體重五百斤,身體長大如一艘小船,從人、驢、牛轉世而來,有智慧有力氣,單打獨鬥,它們都不是我的對手,但要我同時對付它們九個,我必死無疑。我當時想的是,後退,後退,後退到水邊,我掩護,讓小花逃命去,然後,我再與它們鬥智鬥勇。它們吃了那麼多魚腦、魚卵,智力已經與狐狸接近。我的意圖自然瞞不了它們。我看到有兩頭野豬,從我的側翼,往後包抄過來,它們想在我退到河水之前就把包圍圈合攏。我猛然意識到,一味退讓,反而死路一條,必須大膽出擊,聲東擊西,撕開它們的包圍圈,到沙洲中心廣闊的地段去,學習毛澤東的遊擊戰術,調動它們,逐個擊破。我蹭了一下小花,向它傳達我的意圖。它悄聲說:&ldo;大王,你自個跑吧,不要管我了。&rdo;
&ldo;那怎麼可以,&rdo;我說,&ldo;我們相依為命,情同兄妹,有我在就有你在。&rdo;
我對著正面逼來的那頭公豬猛然衝去,它倉皇后退,但我的身體突拐一彎,撞向了東南方向那頭母豬。它的頭與我的頭撞在一起,發出瓦罐破碎般的聲響,我看到它的身體翻滾到一丈遠的地方。包圍圈被撕開一個豁口,但我的後部,已經感受到它們咻咻的鼻息。我高叫一聲,向東南方向飛奔而去。但小花沒有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