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寂寞的季節 No.61—No.64(第1/2 頁)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破天荒地沒有開電視看《新聞聯播》。
所以飯桌上很安靜,我們面對面沉默無言,忙著往嘴裡扒拉飯粒。
我爸做的油麥菜是一絕,我正在起勁兒地嚼,他突然放下碗,說:“耿耿啊,我和你齊阿姨,決定國慶節的時候領證。”
我把嘴裡的食物嚼得很細很細,慢慢嚥下去。
“哦。”
白色燈管亮得刺眼,對面我爸的臉,有點兒不真實。
“我們心想,拖著也不是個事兒,何況又不需要怎麼操辦,所以用不著準備什麼。正好國慶節你們兩個孩子都放假,我們就請雙方老人和幾個親戚朋友一起吃個飯,就行了。”
我點頭,繼續夾菜。
我爸好像沒什麼話說了,畫蛇添足地問:“你……沒意見吧?”
我搖頭。
對面的男人很侷促,好像這番話完全沒有把他心裡的大石頭卸下去。
我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們做婚前財產公證嗎?”
我自己都愣了,何況是我爸。他慢慢地起身去角落的電飯煲盛飯,背對著我,慢慢地說:“沒那個必要。房子、存摺什麼的,全都是分開的。就是人湊在一起做個伴。”
我就和被踩了開關的地理老師一樣,軸得很。
“還是做一個吧,也不傷感情。”
他沒說話。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到底在做什麼,正想要說點兒什麼補救,他把米飯遞到我手裡,說:“行。”
那天晚上我沒有失眠,相反我睡得特別早,也沒給我媽打電話。
盯著數學卷子的時候,所有家庭紛擾都化作了周公的絮叨。我早早沖涼,吹乾頭髮就爬到床上睡了。
半夜突然醒了,也沒做噩夢,就是醒了,心裡很不踏實。
我爬起來,發現書桌上的水杯空了,想要去客廳倒杯水。我看了一眼表,兩點半。
我爸那屋的檯燈竟然還亮著,門也開著,橘色的光芒從門縫透出來,在地板上投射成一條路。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發現我爸背對著我,坐在小沙發上抽菸。
我爸從來不抽菸不喝酒。雖然他在政府機關工作,可是他的部門與世無爭,少有應酬。我記得小學時候,同學們聽說我爸煙酒不沾,特別羨慕,都說我爸正派。
那時候我多驕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評價父母,標準從正派變成了有能耐。那些大腹便便天天去應酬飯局半夜回家的老爸備受推崇,我爸也就退出了優秀家長的歷史舞臺。
我默默看著燈光下嫋嫋升起的煙霧,而我爸,則抬頭盯著牆上的一片突兀的空白。
四四方方的空白,很扎眼。
這是爺爺奶奶給我爸的房子,有些年頭了,很久沒有重新粉刷過牆壁,隨著歲月沉澱,牆壁再也不是雪白。而那片空白,則是因為原本掛在那裡的照片剛剛被取下來,所以未經汙染,仍然乾乾淨淨。
我爸媽的結婚照。
他們倆離婚的時候,誰都沒有把照片取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我是唯一注意到的人,也沒有提醒他們。
結果在我中考前夕,他倆在我報志願和複習等一系列問題上話不投機,我媽突然看到了牆上扎眼的結婚照,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說,這玩意兒還掛著幹嗎?
我爸也突然來了脾氣,二話不說踩在桌子上就把它取下來,扔到了陽臺的雜物堆裡。
然後就留下了一片白。
我不知道在門口呆站了多久,直到我爸回過頭,驚訝地看著我。
燈光下,他的臉很疲憊。
“爸,睡吧。”我說。
假裝沒看到他哭了。
突然一下子就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