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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著湖走了一圈,在南邊水澤發現了一串的雲豹足印,四趾帶爪。這足印比黃狗的大,也排除了外來的獵犬,因為沒有留下德魯固獵人的雨鞋印。帕吉魯觀察足印,前後足印在悠閒時的步距約60公分。他想像它長約1公尺的優美體型,昨夜潛近湖畔,伸著舌頭喝水,大貓將重心放前肢,屁股上挺,形成流暢弧度,90公分長的尾巴高高豎立。想到這,帕吉魯抖個激靈,那隻雲豹或許遊過湖,在門前徘徊。他阿公曾在森林與大貓的背影打過照面,邂逅的利息是在夢中相逢十幾次,令人著迷又恐懼。
帕吉魯曾在幾年前看過雲豹足印,它沿著冬季森林往低海拔走,可能追逐山羌之類。咒讖森林不是雲豹的最佳居地,太潮濕,又得跟黑熊為敵。如今這隻豹在這待了半個月,帕吉魯沒有幹擾它,不觀察、不追蹤,他有幾次把黃狗獨自關在苔屋,就怕與新鄰居發生衝突。
帕吉魯站起身,環顧四周,興起了古怪念頭,他想拜訪大貓,然而單憑自己的能力不夠,得靠黃狗幫忙。
他放下電鋸,保留左後腰掛的開山刀,但願不用出鞘。他往東方一條不明顯獸徑前進,離開水澤與濕苔痕,大貓足跡越來越淡,樹頭的鳥叫卻轉濃。臺灣叢樹鶯、棕面鶯、紅胸啄花等婉轉唱和,赤腹山雀的偏金屬音質從杜鵑叢傳來,以環繞音場鳴唱。這時候,日光穿過了樹林,地表的水氣逐漸蒸騰,抓著光柱往上爬。帕吉魯發現了大貓的足印在附近盤桓,之後在巖盤撒尿。黃狗現在忙著瀝乾了膀胱尿水,好蓋上豹尿,它從來沒這麼忙著宣示主權。
帕吉魯繼續前進,凡是遇到抉擇的岔路,交由黃狗嗅出了方向。帕吉魯決定幫黃狗戴上嘴罩與頸鏈,跟緊它,好讓它在關鍵時刻不會衝出去搗蛋。黃狗的情緒高亢,能引起它戰鬥熱情的是黑熊,現在有新對手,它老想要衝出鏈子範圍,卻被勒得豎起前腳。
十分鐘後,他們來到「行路樹」地景,這裡有著虯結豎起的樹根群。這種樹根地景得花上四千年才能創造出來。當某棵老扁柏倒在大地時,身體提供了上萬顆檜木種子發芽的搖籃,最終只有一株檜苗打敗兄弟長成了千年大樹,把根延伸到地面。一百年後,孕育它的老扁柏腐爛,留下空洞的位置,在濃霧中讓人誤以為是巨根在走路。帕吉魯算過,「行路樹」地景由十三棵扁柏組成,最底層的樹洞來自它們祖父的軀殼,三代樹重疊,盤根有如鈣質流失的骨骼切面美景。
空氣中有些腥味,蒼蠅飛舞,發出嗡嗡聲。戴上嘴罩的黃狗發出悶聲,帕吉魯猜測,來到大貓的餐廳了。餐廳位置在高處。他順樹根往上爬,多苔,很陡,又很滑,多數是失敗。他很快放棄這個位置,沿著「行路樹」走一圈,來到東面的樹根,發現上頭有刮痕,那是大貓的後肢爪在使力向上跳躍時,留下的痕跡。這是它的樓梯。帕吉魯爬上去,再沿著轉為平緩的樹根爬。
這時,他撞見一雙漆黑的眼睛望著他。眼睛失去生命了,是山羌的。山羌露出粉紅的腔腹,柔軟肚腹與美味的腿肉被啃了,吸引蒼蠅叮食。大貓在兩天前捕到山羌,抓到樹幹上享受。帕吉魯看了這隻成年山羌頸部,留下大貓的齒痕,攻擊的方式令他想起來都會捏把冷汗。大貓匍匐在高處,伺機跳下去咬住山羌,令其窒息。「行路樹」是狙殺的好位置,要是不小心,經過的帕吉魯會像山羌一樣橫死。
他想到身陷危險,不禁興奮起來,要獨自追尋找大貓。他滑下樹根,把黃狗牽回200公尺外的來處,拆下嘴套,系在一棵杜鵑喬木。卸下嘴套是擔心黃狗遇到黑熊或雲豹,可以發聲警告。他回到「行路樹」,循著東南方的小徑前進,在一片較乾燥的森林,他失去了線索,蹲下來用更低的視線判斷。他想,如果他是大貓要往哪走?赫然看到20公尺外的「孲伢仔」──客語是嬰兒的意思,卻是咒讖森林最年長的扁柏,兩千八百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