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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那一杯熱茶已經失去了溫度。
“……太祖爺善於大局,行軍佈陣彷彿是神來之筆,起兵伊始,麾下就匯聚了眾多大將。然彼時若不是出身書香門第的楚國公相投,又說動了李善長劉基等人,也不會一舉有那麼大的聲勢。太祖善軍,楚國公善政,兩人不多時便以兄弟相稱,最是相得投契,楚國公甚至出入後院都不忌,於高後亦是隻以嫂事之……在後來歷朝定都之後,太祖不顧物議,執意將國號楚封了楚國公,在那以後,便是好些年的太平盛世……”
“只得了天下之後,太祖爺和楚國公便是君臣,楚國公雖說常可出入宮中,終有無數規矩要守。可太祖爺為人散漫率性,不在乎朝中物議,楚國公又是於名利上頭全不留心,只在意那些書院海貿玻璃等等,一時倒也相安無事……”
“太祖爺和高後患難與共得了天下,再是夫妻情深,亦免不了三宮六院。楚國公年輕時風流倜儻,可除卻公主之外卻不曾再納姬妾,太祖賜美多是願意的贈金送嫁,不願的在府中教習歌舞,太祖爺亦無可奈何。兩人常常於楚國公府梅林對飲,賞花賞月賞美人,卻是留下了無數佳話。直到楚國公義妹因有子而冊了皇貴妃,這才惹出了一場禍事來……”
說到這節骨眼上,陳瀾正覺得昔年舊事就要翻開那最關鍵的一頁時,卻不料龍泉庵主突然停住了,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她身上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一會,這才換上了沒頭沒腦的另一句話:“縣主想必知道,太祖爺向來覺得詩詞小道,一生之中幾乎沒留下多少墨寶,而楚國公卻是最愛題跋潑墨,一生之中卻留下真跡無數?”
這看似雲裡霧裡的一句話,陳瀾卻一下子醒悟了過來。她之所以能死硬地咬準了自己那首古風是從書上看到的,自然是指量龍泉庵主不可能進宮去找,也沒法從其他方面求證,而這一切的前提是龍泉庵主對宜興郡主說楚國公沒有什麼真跡留在龍泉庵。但若這一切只是龍泉庵主有意推脫,庵中確實留有真跡,那麼,對方必然能斷定她在說謊。
沉吟良久,她只能索性抵賴到底,當即反問道:“那又如何?”
龍泉庵主終於站起身來,又往旁邊挪了兩步。潔白的月光正好灑在她的臉上,映照出那一張說不得如何國色天香,輪廓卻異常清秀的面龐。她衝著陳瀾微微一笑,最終淡淡地說:“不如何。只是既有真跡,也需有人鑑賞,縣主可有興趣隨貧尼去一瞻先人墨寶?”
陳瀾終於勃然色變。饒是她素來鎮定,此時也終於被龍泉庵主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說話方式給弄得有些應付不來,更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由此認定了什麼。儘管心中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可她無意因此陷入什麼陷阱,因而很快就把心一橫說:“天色已晚,若是庵主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告辭了。”
言罷她起身頷首,隨即就往那邊的月亮門走去。還沒走上幾步遠,她就聽到身後傳來了龍泉庵主那淡然而悠遠的聲音。
“楚國公當年飲藥自盡時曾經有言,他將衣缽散於天下,終有一日,會有繼承他遺志的人出世,為他討回一個公道。縣主難道想讓天下人知道,你繼承了楚國公衣缽?”
陳瀾終於忍不住倏然轉身,眼睛盯著龍泉庵主,右手卻不由自主地攏進了左手的袖子裡,輕輕摩挲了一下那綁在小臂上的短劍。儘管只碰到了那皮質的劍鞘,可是,那種含而不露的鋒芒卻讓她的心裡多了幾許底氣。
“庵主這是威脅我?”她往前踏了一步,一字一句地說,“陳瀾雖是女子,可也歷經了不少事情,若庵主以為就憑一首詩便能拿捏我任圓任扁,那就大錯特錯了”
“不是威脅,只是邀請。”龍泉庵主瞄了一眼陳瀾的袖子,歉意地合十行禮道,“也許貧尼言語過激,只是,有些事情縣主現在能躲開,卻未必將來也能夠躲開,還請縣主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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