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血海深仇終醒悟(第1/4 頁)
隱姓埋名並不苦,真正可怕的是,忘卻了本來面目。
血海深仇,自是刻骨銘心,但心頭怒火,到底需要仔細呵護,哪怕只是微弱的餘燼,也要小心封存,只待風來。
那些柴米油鹽、胭脂水粉,固然是人間顏色,只要還在這塵世裡折騰,就免不了被這些瑣碎的什物將自己團團圍困。
人間煙火殺少年!
偏偏是這些精巧而又必須的物件,最易使人蹉跎、消沉。
於是渾渾噩噩,只因偶得了幾樣身外之物,竟也沾沾自喜起來。
亂花漸欲迷人眼!
我是何人,將往何處,意欲何為?
“爺,我叫靈春,不是何春。”
趙靈春糾正,近乎於本能。
七年前,她來到奉天,胡編亂造了幾句瞎話,卻被江城海這個老江湖輕易看穿。
從那以後,她便開始苦心經營自己虛假的身世,查缺補漏、添磚加瓦,假作真時真亦假,若要欺人,先得自欺,久而久之,就連她自己都恍惚了。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甚至——她難以啟齒——還有點滿足。
不是她沒心沒肺看得開,而是人在大悲面前,總是先一步自我麻痺。
倘若七年以來,她時時刻刻都惦念著這筆血仇,任由怒火將其燃燒殆盡,那她這個人多半早就已經瘋了。
一字胡冷哼一聲,自顧自地在桌面上推洗著牌九。
“呵,我還以為,鏢局的女兒,總該帶著三分剛烈。現在看來,到底是在脂粉堆裡待久了,最後成了給爺們兒取樂的玩物。”
趙靈春不由得一怔,眼神漸漸由詫異變成了遲疑。
“你……你是誰?”
“我是誰,對你來說重要嗎?”一字胡反問,“你還是好好想想你是誰吧。”
趙靈春垂下眼睛,思忖了片刻,覺得沒必要再隱瞞下去,便點了點頭,說:“爺說的對,我……是何春。你是來……殺我的嗎?”
“殺你?”一字胡搖頭苦笑,“我跟你無冤無仇,殺你幹啥?殺了你,還怎麼陪我玩兒牌?”
“爺,你總不至於就為了叫我來玩兒牌吧?”趙靈春喃喃地問道。
“那當然,上桌,我告訴你光緒二十九年,長風鏢局一案的真相,咋樣?”
趙靈春於無聲處聽驚雷,頓時目瞪口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問:“要贏了你,你才告訴我嗎?”
方才進屋時,她跟常少爺說的是客套話,窯姐兒不會賭,怎麼做“叫局”的生意?
沒想到,此話一出,一字胡更是呵呵直樂,說:“贏我?我三十歲以後,無論玩啥,就從來沒輸過。讓你過來陪我玩兒兩把,是因為我太久沒碰過這些東西了,想練練手而已。不過,你要是能贏我,我另外重重有賞!”
既然如此,趙靈春便不再有什麼顧慮,旋即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桌角旁的小火爐將熄未熄,烘得人兩腳暖暖的,有點發癢。
“嘩啦嘩啦——”
漆黑的骨牌在桌面上散亂開來,“天地人和”混作一團,再重新歸攏,恰如這乾坤顛倒、人心離散的世道。
打骰子,摸四張。
“嗒嗒嗒!”
趙靈春心不在焉,胡亂翻看了一眼手裡的骨牌,卻不由得“呀”了一聲——竟湊出一副雜九雙人——自己的手氣啥時候這麼好過?
雙紅八點,共計十六,寓意天地之間,為人之道:仁義忠信、禮廉恥智、是非羞惡、惻隱辭讓!
這牌型要是放在平常,跟“會芳裡”的姐妹們玩兒,趙靈春必要押下重金,可眼下哪裡還有那番心思,便只是隨手拍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