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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天,黎蘅覺得,他的阿書已經形銷骨立。
大約是察覺到了黎蘅的存在,在黎蘅無數次沉默的安撫以後,簡書摸索著用自己纏了繃帶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就像那天在救護車上的時候。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黎蘅總覺得,握住自己的手上已經沒了皮肉,堪堪是一把骨頭,冰涼而瘦削。簡書已經不剩什麼力氣,說是握住,其實不過虛虛圈了黎蘅的手在自己掌心,手指總因為脫力而顫抖著。
黎蘅哪裡也不敢去。從簡書握住他手的那一刻開始,他恨不得自己連動作都可以沒有,能這樣任他一直拉著,地老天荒。
幾天以後,等醫生確認了簡書的生命體徵漸趨穩定,那天可怖的痙攣也沒再復發過,簡書這才得以拔去插管和鼻飼。
拔管的時候引發了一陣止都止不住的乾嘔和咳嗽,簡書幾乎是被生理性的力量被動地彈坐起來的,軟在黎蘅的懷裡不停嗆咳,折騰到醫生幾乎要再來急救一次,才堪堪平靜下來。
簡書意識還不太清楚,他開口用沙啞的聲音說的第一句話,是「阿蘅,天冷了,不要穿短袖。」
去掉了鼻飼管,黎蘅開始餵簡書吃一些流質食物,粥、糊或者果汁牛奶豆漿。簡書反應很慢,眼睛也看不清,反倒乖得想個小孩,垂著眼,任由黎蘅抱著吃東西。他吃不下什麼,每一口都咽得很艱難,常常吃著吃著就會覺得噁心,靠在黎蘅肩上喘息,「阿蘅」「阿蘅」地輕聲叫,不說自己哪裡不舒服,那聲音虛飄得近乎嘆息。
等挨過一陣,如果黎蘅再喂,他還是會繼續吃。
簡書的聽話,讓黎蘅心痛。按醫生的說法,他現在是仍在輕度意識模糊的狀態,然而這個人,當所有的思考、反應都成了空白的時候,最後留下來的,竟然還是堅強——就好像天生被賦予了隱忍的能力與責任一般。
來查房的醫生每次看到黎蘅蒼白得嚇人的臉色,都忍不住提醒他去找醫生給自己頸部的傷處換藥,但簡書還是時不時就會摸索著抓住黎蘅的手腕,一抓就是好幾個小時不放,這讓他無論怎樣也不忍心離開。
簡書病後,黎蘅總是沉默的。他安靜地照料他的阿書,不說話,也不和誰交流,在心裡對簡書說話,莫名覺得他能聽見。簡書偶爾會隨著呼吸帶出一兩聲低低的□□,黎蘅知道,那是因為他的肚子痛得緊了。這種時候,黎蘅心裡忽然會升起一些古怪的慶幸,還好他糊塗著,否則即便痛成這樣,他大概也會獨自撐著不出一聲,讓自己無從知道吧。
簡書只覺得自己在一片荒涼裡面走了很久,耳邊全是嗡鳴,時大時小,聽不清具體的聲音。黎蘅在自己身邊,穿著他們大學第一次見面時那件醜醜的短袖t恤。簡書覺得很冷,所以想不通阿蘅為什麼只穿這麼一點。穿行在蒼茫裡面,阿蘅有時候摟著自己,有時候任由自己拉著,陪著自己一直走啊走,不說話,也不講他們究竟要去哪裡,只一直走。簡書有時候挺急,有時候覺得周圍籠著他的濃霧很討厭,偶爾還有黑影飄過,他努力看了,可是看不清。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阿蘅一直在旁邊陪他。
但他又隱約覺得,阿蘅不應該是那個模樣,那個模樣好像已經很過時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現在的黎蘅,這想法就像是被灰塵蓋住的大片思緒裡,好不容易拎出的一線清明。
然後循著這一線清明,他第一次聽到耳邊傳來的清楚的聲音,那聲音沉鬱而壓抑,帶著某種哀求,那聲音說:
「簡書,我快撐不住了,你好起來,行不行?」
(65)
梁潛川強拉著自己的前妻出現在簡書病房裡的時候,見到黎蘅如同老僧入定般守在病床邊。
除了呼吸,幾乎看不見他別的動作,一瞬不瞬地抓著簡書的手,彷彿捧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