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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明天要到六安州?”
“不一定,進山買木材要便宜些。”店夥當然知道他的來歷,也當然存疑,他的打扮不像木材商人,難怪店夥眼中有警戒神情:“哦!對面客房住了些甚麼人?好像毫無動靜呢!你們得留意些,免出意外。”
“是一位姓周的老頭,帶了兩個兒子,從無為州來,要進潛山投親。來了三天啦!老頭子落店便受了風寒,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三口子急得要死要活,好像景況不怎麼好,出門碰上病那就糟糕,盤纏告罄那就更不妙,只有求老天爺保佑啦!”店夥說完,順手出店帶上門走了。
院子並不大,光度幽暗,夜間人靜,兩人的對話聲浪不算小,對面客房即使門窗緊閉,稍一留心便可聽清字句,聲浪必定可以傳入房中。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聽了個字字入耳,毫無困難。
客店是傳播流言的地方,打聽各方瑣事平常得很,兩人的談話不涉及造謠是非,應該不會發生糾紛。
店夥送來一壺六安茶,便不再前來招呼了。
他喝了兩杯茶,取了洗漱用具直奔院角的水井。
本來可以用木桶,盛了水在房中沐浴洗漱的,但大多數旅客除了在公用浴室沐浴之外,洗漱通常就在水井邊進行。鄉鎮的簡陋旅店,很少有高貴的旅客投宿,裝置差理所當然,沒有人會少見多怪的。
如果有女眷,當然不會在水井旁出現。
到了水井旁,剛取過打水桶,他突然重新將桶放下,身形似電一閃即逝。
虛掩的房門,傳出普通人不可能聽到的輕微聲息,但他聽到了。
一箇中等身材的黑影,正在他房中自床下拖出放在床底的馬包,另一手抓住枕旁的百寶囊。
那把型式古樸的寬鋒劍,放在枕旁內側。
“沒有甚麼好偷的,值錢的東西在我的荷包內。”他堵在房門口,像把關的天神。
床口的人吃了一驚,倏然轉身拉開馬步。
是一個臉色不健康、黃褐有病容、五短身材的人,亂頭髮挽了一個懶人髻,寬大破舊的褐衫,泛灰的長褲,腳上居然是一雙直筒子半統布靴,有點像儈鞋,是唯一稍像樣的物件。
菜油燈光線有限,這人的輪廓模糊,一雙眼睛似乎幻現黝黑的幽光,像是鬼物。
“你是對面客房的旅客。”他平靜地說:“店夥說你們落店已經三天,令尊生病,盤纏將罄,所以偷竊濟急。看你的身手,偷竊未免委屈了你。喂!真需要救急嗎?開口啦!不要不好意思,我不是小氣鬼。”
這人狠狠地打量他,扭頭看看那把古劍,最後目光仍然落在他身上,默不作聲似在思索該如何突圍出困,也像在思量他的話中誠意。
“如果你不便說,我也不便勉強。百寶囊裡有廿吊錢,你掏出來好了。”他讓至門旁從懷袋中掏出一卷寶鈔揚了揚:“寶鈔不值錢,一貫只能換廿五六文錢,這有廿二貫,仍可派小用場,至少兩貫可以抵一天房錢,都送給你啦!”
那年頭物價相當便宜,可是,寶鈔卻通貨膨脹,一貫面值(一貫等於一千文,稱十吊,原始值是一兩銀子)的寶鈔,只能當廿五至廿八文行使。
錢文成了主要通貨,嚴禁使用金銀,早些年使用金銀會被殺頭,目下是禁閉枷號,也禁止以物易物。結果錢文升值,寶鈔貶值了三十倍,仍在天天貶,私用銀子禁不勝禁。
這種三流旅舍的單間,住一夜廿文錢儘夠了。
金子目下更貴,本來四兩銀換一兩金,私下兌換金一兩換銀七兩半,銀一兩可換錢一千三百文。買一斤肉,三文錢而已,用寶鈔則需小額寶鈔一百文。寶鈔有六種:一貫、五百文、四百、三百、兩百、一百。
二十吊錢,重量將近七斤半,真夠提的,可以算是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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