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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女士大笑:「放你龜兒的屁,他是我生的!」
溫琰和秋意對看一眼,不吭聲。
譚女士忽又變得語氣溫和:「過家家嘛,好耍不。」說著剝開手裡的廣柑,把果肉分成幾瓣,塞到他們嘴裡:「來我莽(餵)!」
重慶人熱情仗義,秉性如火,譚女士更是如此,她從不消沉,身上彷彿積攢著無窮的希望和鬥志,強大的生命力如同樹根扎入大地,頗具魅力,讓人覺得可靠。
1927年3月底,譚女士死於通遠門下的打槍壩,從此朗華真正變成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那天起,重慶陷入白色恐怖的陰霾,收留朗華的表舅一家連夜搬走,打鑼巷的孩子被大人關在家裡禁止外出。
溫琰不敢確定自己是否聽見了那天的槍聲,從十一點到下午兩點,屠殺持續近三個小時,從外面回來的人都嚇瘋了,在巷子裡大喊:「殺人啦!通遠門那邊殺了好多人!」
「打槍壩!他們在打槍壩開大會,還有好多學生娃娃在啊!」
為了抗議英美軍艦炮轟南京的暴行而聚集起來的各界群眾遭到了軍閥的鎮壓,大會剛開始,混跡在人群裡計程車兵和團丁突然毫無預兆地開槍掃射主席臺和平民,他們用鐵棒和大刀追殺毫無防備的百姓,混亂中更有不少學生孩子被踩踏在地。死了一百多人,受傷一千多人,屍橫遍地,血染會場。
朗華的母親在他面前中槍身亡。
年幼的溫琰搞不明白,為什麼要殺害同胞?尤其這種時候,外來入侵的敵人還沒趕跑,那些列強如同臃腫噁心的寄生蟲扒在華夏大地敲骨吸髓,而我們竟然還要被自己人殘殺,為什麼?
人心惶惶,恐怖的殺戮和全城搜捕讓大家不敢出門。
幾天後溫琰才從大人們私下的談論中聽到朗華母親被害的訊息,還有一位戴眼鏡的叔叔,她曾有過一面之緣,才不到三十歲,因為叛徒告密被捕,軍閥將他割舌挖眼斷手,拋屍在佛圖關下。
溫琰每天晚上都哭,她想去打槍壩給朗華媽媽收屍,而且朗華也已經好幾天不見蹤影,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死了。
對面那間房子人去樓空,黑黢黢,死沉沉,悄無聲息。
凌晨三點,更夫走遠,打鑼巷的狗突然警覺地叫起來,必定有人接近,但不是生人,所以狗只叫了兩聲,很快沒了動靜。
溫琰這幾天擔驚受怕,小小年紀竟有了淺眠的毛病,她下床走到窗前,往外探頭,正好看見青蔓掛在二樓窗臺,雙手一鬆,燕子似的躍了下去。
溫琰不敢跳窗,躡手躡腳離開屋子,小心翼翼開啟門,摸黑走進對面開著門縫的房子。沒有燈,月光微弱照明,堂屋的四角桌前趴著一個人,臉頰埋在胳膊裡,背脊微拱。
「朗華哥哥。」
秋意悄悄喚了聲。
那人抬起臉,看見朋友們都來了,緊抿著嘴,說不出任何話,隨後又沉默地趴了下去。溫琰和秋意坐到左右兩側,將他抱住,青蔓也伏在他背上,四個孩子像樹枝纏繞在一起。
朗華清瘦的身體在發顫,他手裡攥著一隻銀鐲子,是逃命的時候從母親手腕上扒下來的,什麼都沒了,她死了,遺體帶不走,唯有留下這隻蒜頭鐲……
許多年後溫琰常想,為什麼朗華會走上與他父母截然不同的路,其中很大的原因,正是他從十二歲起就不得不學著討生活,想方設法養活自己。他那顆年幼惶恐的心被驚濤駭浪拍打,就像孤身一人乘著簡陋的木筏漂浮在汪洋大海,其恐懼無助不是同齡孩子能夠體會的。
青蔓不願朗華從此失學,主動提出幫他補課,將自己在學校所學傾囊相授。可朗華總提不起興致,每回被青蔓抓去學習,要麼百無聊賴地托腮看著她,要麼敷衍應對,急於結束。
有一次青蔓好像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