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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之不竭,受用不窮;加上綿延起伏的群山,錯落隱現的勝蹟,足夠教你流連忘返。
難怪平伯會在大洋裡想著,會在睡夢裡惦著!但〃杭州城裡〃,在我們看,除了吳山,竟沒有一毫可留戀的地方。像清河坊,城站,終日是喧聞的市聲,想起來只會頭暈罷了;居然也能引出平伯的那樣悵惘的文字來,乍看真有些不可思議似的。
其實也並不奇,你若細味全書,便知他處處在寫杭州,而所著眼的處處不是杭州。不錯,他惦著杭州;但為什麼與眾不同地那樣粘著地惦著?他在《清河坊》中也曾約略說起;這正因杭州而外,他意中還有幾個人在——大半因了這幾個人,杭州才覺可愛的。好風景固然可以打動人心,但若得幾個情投意合的人,相與徜徉其間,那才真有味;這時候風景覺得更好。——老實說,就是風景不大好或竟是不好的地方,只要一度有過同心人的蹤跡,他們也會老那麼惦記著的。他們還能出人意表地說出這種地方的好處;像書中《杭州城站》,《清河坊》一類文字,便是如此。再說我在杭州,也待了不少日子,和平伯差不多同時,他去過的地方,我大半也去過;現在就只有淡淡的影象,沒有他那迷勁兒。這自然有許多因由,但最重要的,怕還是同在的人的不同吧?這種人並不在多,也不會多。你看這書裡所寫的,幾乎只是和平伯有著幾重親的H君的一家人——平伯夫人也在內;就這幾個人,給他一種溫暖濃郁的氛圍氣。他依戀杭州的根源在此,他寫這本書的感興,其實也在此。就是那《塔磚歌》與《陀羅尼經歌》,雖像在發揮著〃歷史癖與考據癖〃,也還是以H君為中心的。
近來有人和我論起平伯,說他的性情行徑,有些像明朝人。我知道所謂〃明朝人〃,是指明末張岱,王思任等一派名士而言。這一派人的特徵,我慚愧還不大弄得清楚;借了現在流行的話,大約可以說是〃以趣味為主〃的吧?他們只要自己好好地受用,什麼禮法,什麼世故,是滿不在乎的。他們的文字也如其人,有著〃灑脫〃的氣息。平伯究竟像這班明朝人不像,我雖不甚知道,但有幾件事可以給他說明,你看《夢遊》的跋裡,豈不是說有兩位先生猜那篇文像明朝人做的?平伯的高興,從字裡行間露出。這是自畫的供招,可為鐵證。標點《陶庵夢憶》,及在那篇跋裡對於張岱的嚮往,可為旁證。而周啟明先生《雜拌兒》序裡,將現在散文與明朝人的文章,相提並論,也是有力的參考。但我知道平伯並不曾著意去模仿那些人,只是性習有些相近,便爾暗合罷了;他自己起初是並未以此自期的;若先存了模仿的心,便只有因襲的氣分,沒有真情的流露,那倒又不像明朝人了。至於這種名士風是好是壞,合時宜不合時宜,要看你如何著眼;所謂見仁見智,各有不同——像《冬晚的別》,《賣信紙》,我就覺得太〃感傷〃些。平伯原不管那些,我們也不必管;只從這點上去了解他的為人,他的文字,尤其是這本書便好。
這本書有詩,有謠,有曲,有散文,可稱五光十色。一個人在一個題目上,這樣用了各體的文字抒寫,怕還是第一遭吧?我見過一本《水上》,是以西湖為題材的新詩集,但只是新詩一體罷了;這本書才是古怪的綜合呢。書中文字頗有濃淡之別。《雪晚歸船》以後之作,和《湖樓小擷》、《芝田留夢記》等,顯然是兩個境界。平伯有描寫的才力,但向不重視描寫。雖不重視,卻也不至厭倦,所以還有《湖樓小擷》一類文字。近年來他覺得描寫太板滯,太繁縟,太矜持,簡直厭倦起來了;他說他要素樸的趣味。《雪晚歸船》一類東西便是以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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