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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桂香看在眼裡,高興地說:“等手邊的事料理完了,叫槐根划船到他婆婆家再拿幾個來,也不是什麼值錢的好東西。”
都以為桂香是一句順嘴人情話。沒料到天黑了之後桂香真的讓槐根到婆婆家拿南瓜去了。槐根走的時候甚至沒有說一句話。他回來的時候夜色已經不早了。人們乘完了涼,各自上小樓睡覺去了。小鎮的夜又一次安靜了下來,星星在河底眨巴。沒有風,也沒有浪。金山家裡傳出了小男娃的幾聲嗚咽,隨後又息了。水面如鏡,發出平滑的黑色水光。槐根划著烏篷船悄然行駛在河面。河岸石縫裡傳出了蛐蛐與紡織娘的叫聲,這樣的聲音彷彿從水底發出來的,帶著一串氣泡,聽上去又清涼又幹淨,但脫不了不祥的陰森。
烏篷船頭壘了堆南瓜。槐根的小船慢慢靠近了石碼頭,他的瘦削身軀在黑夜裡極不真切。他走到了船頭,拴好繩,然後上了岸準備叫起我們,他的南瓜拿來了。
槐根是在上岸之後聽到水底的動靜的。他以為是一條魚,一條不小的魚。他弓下了腰。水裡突然伸出了一樣東西。是一雙手。但槐根在那雙手捂上自己的嘴巴後才弄清是一雙手。他的身子即刻軟掉了。他沒有來得及呼叫,水裡齊整整站上來兩條黑人影。鐵船樁無聲地###了他的肚子。四隻手當即把他摁到了水下。他的###剮在了船幫上,南瓜掉進了水中,發出一連串水聲,但隨後就安靜了。南瓜一個又一個漂浮上來。槐根也漂浮上來。這時候他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上海往事 第七章(8)
小金寶聽到桂香失常的###是在凌晨。她叫著槐根的名字。小金寶睜開眼窗外剛剛見亮。她衝下樓時阿貴已開了南門。小金寶第一眼就看見了水面漂浮的南瓜。這些南瓜和槐根聯絡在一起,當然也就和小金寶聯絡在一起。桂香的半個身子站在水裡,她家的石碼頭有一隻打翻的淘米簍。她一定是在淘米時看見了那具屍體,隨後認出了那個屍體。金山衝進了水裡。他的一條殘腳在水裡醜陋無力地掙動。
小金寶在驚亂中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恐懼是女人對屍體的恐懼。她沒有想到別的。但她馬上發現了槐根腹部的鐵船樁,她看到了槐根之死的另一個側面。雙份恐懼襲上了心頭。她捂嘴的那雙手放下來了,身子就倚到了木櫃上。死亡這個巨靈之手從上海伸過來了,大拇指已碰到了她的鼻尖。她一回頭看見了我。我的表情和昨晚一樣半死不活,但沒有任何變化,對死亡沒有半點震驚。只有我知道小鎮上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半死不活在凌晨時分顯出一種可怕的平靜,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我的平靜殺氣騰騰,卻又找不出根由。小金寶撲上來,雙手扳緊了我的肩,瘋狂地搖撼。但只晃了兩下,小金寶自己就坍塌了下去。我沒有扶她,依舊坐在門外。我平靜鎮定,殺氣騰騰的平靜鎮定,河面飄起了一層薄霧,像鬼的八十八隻指頭軟綿綿地抓過來又抓過去。
對岸堵了很多人。死亡氣息席捲小鎮大地。
小金寶醒來天已大亮。陽光普照,晴空萬里。她躺在紅木床上。小金寶醒來之後伸著手四處亂摸。我從床下掏出錫殼煙壺。小金寶接過煙,她的雙手無助地抖動,一連劃斷了六根洋火杆。我拿過洋火,划著了,洋火燒得很穩定。“誰到這裡來了?”小金寶一把拉住我大聲###,“是哪個狗雜種跟到這裡來了?——你說,你全知道,你告訴我!”
我沒有表情。我沒有什麼可以告訴她的。
小金寶拉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按在桌面上,舉起煙壺用力砸了下來。“你去告訴他們,叫他們別殺了!”我沒有抽回手,我的指頭砸裂了,在桌面上流下一線鮮血。
阿貴和阿牛面面相覷。他們望著我的指頭和我的血,半張了嘴巴,傻乎乎地對視。
小金寶放下煙壺,扶住桌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