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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我看了看屋內,屋內沒有動靜,就聽見裡頭“啪”的一聲,床頭燈也滅了。我悄悄走到陽臺,趴在了陽臺的欄杆上。這時候衝進來幾輛黑色轎車,整個唐府裡到處都是刺耳的剎車聲。有一輛慌里慌張靠在了主樓下面,司機一定剎晚了,汽車在路燈底下猛地一個晃動。車門開啟了,四五個黑衣人圍了過來。他們小聲急促地說著話,七手八腳從車上抬下來好幾樣東西。主樓裡立即傳出了兩路人的跑步聲,是兩股人,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一股是樓上樓下,另一股立即散開了,急促的腳步聲向圍牆的四周散去。
深夜的唐府一片紛亂,每個人都急急匆匆,有一種難以言傳的驚恐與慌亂。隨後汽車的馬達聲一輛一輛地熄滅了,遠處響起了幾下槍栓聲。再後來所有的燈一盞接一盞相繼關上了,只在路的拐角處留下有限的幾盞,像長了白內障的眼睛,不透明也不明亮。黑暗中我看見一路人向浴室那邊悄然移去,一團一團的人,看不清在忙些什麼。在這陣慌亂中一樣東西掉在了地上,是一把刀,被石頭路面反彈了一下,連續一陣顛跳。我張開嘴,小心跟了下去。我來到底樓的時候樓下已經沒人了,只有那扇旋轉門還在快速不停地來回轉動。我扶住欄杆,等那扇門安穩了,悄悄跟了出去。
大門口傳來了關門聲,大鐵鎖用的是鐵鏈子。我聽見了遠處鐵鏈與鐵門的細膩撞擊。
過廊裡空空洞洞,拉出不祥###的###。一陣涼爽的風吹過來,在我的身上吹出了一陣冰涼。我的身上早就汗透了。我貓著腰,壯了膽子往前走了幾步。我的腳下突然踩上了一樣東西,我踩在這個東西上身子往前滑了兩步,差一點滑倒。因為滑行我知道是一把鋼刀。鋼刀的刀尖因為重壓發出峭厲古怪的聲音。我蹲下去,右手握住了鋼刀的刀柄,慢慢站起來,感到手上糊上了一層黏稠,就把刀交到左手上去,在微弱的燈光下我叉開了五指,我看見自己的手成了一隻漆黑的血掌。有幾處已經結成了血塊。我愣了一下,手裡一鬆鋼刀就掉了下來,又一陣不期而然的金屬跳躍,逼得人透不過氣。我重又蹲下去,大口呼吸,我一抬頭看見絳紅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條粗黑沉重的血跡向過廊的那頭延伸,這條血跡被踩出了多種不規則的腳印。腳印熱烈洶湧地向前,一直撲到陰曹地府。出於一種熱切的恐懼,我沿了血跡向前走動,這時候浴室的燈亮了,我兔子一樣向燈光處疾躥,裡頭響起了一陣又一陣液體的沖刷聲。我扒在牆上,壁虎一樣扒在牆上,看見鮮紅的液體從牆角的出水洞湧出來,在燈光下流進陰溝,裡頭有人說話,我無限失措地推開浴室的大門,所有的人一起回過頭來,反被我唬了一跳,與我對視。這個驚魂不定的對視瀰漫了活潑的死亡氣息,沒有一個熟面孔,沒有一點聲音,三具屍體散在地面,有一具屍體上憑空長出了七八隻刀柄。紡錘形。這具屍體的眼睛睜得很大,似是而非地望著我,僵硬無神又栩栩如生,我覺得面熟,我突然認出了渾身長滿刀柄的正是二管家,我後退一步,腿軟了,嘴唇不住地蠕動。我終於緩過氣來,剛想大叫,一隻手捂緊了我的嘴巴,是一隻血手,一個聲音命令道:拉出去。
上海往事 第五章(3)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二管家對我的作用。他活著時我無所謂,他一死我才明白過來,這個愛嘮叨的半老頭其實是我在大上海的惟一靠山,惟一的親人。是他把我引進了大上海,是他告訴我伸手抬手中如何做一個上海人。而今這個人沒有了。晚上還好好的,現在說沒就沒了。
門外走進來一個人,是老爺。他的身後跟了銅算盤。老爺臉上的橫肉都耷拉下來,失卻了上海灘老大的往昔威風。老爺走到屍體面前,摸每一具屍體的臉,老爺蹲在二管家的身邊,和二管家對視。老爺不說話,默然從銅算盤的手裡接過酒瓶,套到二管家的嘴邊,往裡灌,淌得一地,而後老爺喝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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