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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嬤嬤從前是元皇后身邊的掌事宮女。元後誕下嫡長子後,將孩子帶在身邊,秋嬤嬤曾負責照料大皇子的起居。
然而元後早薨,陛下另立繼後趙氏。秋嬤嬤本希望遵元後囑,至皇子所繼續照看大皇子,卻被繼後調去西苑服侍太妃太嬪。一直到大皇子被立為儲君,才能將她調至東宮。
元後薨逝時,大皇子裴策不過九歲,江音晚更只有四歲,對秋嬤嬤沒有太多印象。但裴策成為太子後,秋嬤嬤曾隨侍出入宮闈,江音晚是認得她的。
且那個時候,江音晚對裴策尚沒有後來的疏遠,還會主動巴上去喊「哥哥」,對這位曾照看過幼年裴策的嬤嬤,也曾一廂情願地建立過幾分親切。
如今時移世易,侯府一夜傾塌,本該在教坊的她,卻求了裴策,被藏在私邸,身份不明不白。
江音晚再見故人,或者說,是裴策身邊的、她自引以為的「故人」,驀然生出幾分難堪。彷彿自己曾經的可笑不自量,和如今的狼狽,一一無所遁形。
她本就眼窩子淺,此時勉力牽著嘴角,蘊出一個溫軟體面的笑,卻有兩行冰涼,滑過盈盈梨渦。
秋嬤嬤見狀,不由生出了心疼。她這些年侍奉在裴策身邊,一遍遍懊悔當年沒有護好年幼的大皇子,以至於高高坐在東宮的,早已不是那個純澈少年,只剩了光風霽月的一層殼。
而如今,對著落難的江家三姑娘,他只怕連這層殼都不剩了。畢竟秋嬤嬤看得太清楚,裴策這麼多年每每投注向江音晚的眼神,壓抑著多少晦暗瘋狂。
秋嬤嬤對裴策無從勸誡,只能深深一嘆,再度屈膝,正式行禮:「奴婢拜見姑娘。」
她沒有稱「江姑娘」,太多事,只能心照不宣。
江音晚急忙下床,雙手將人扶起:「秋嬤嬤不必多禮。」
秋嬤嬤的目光,從絨毯上厚密的織紋,移到江音晚赤著的雙足,看清那脆弱雪白的腳踝和腳背上的幾道淤痕。
江音晚肌膚太過嬌嫩,昨夜留下的指印,儘管已上了藥,今早還是化作了淡淡烏青。
秋嬤嬤又在心裡一嘆。目光緩緩上移至江音晚的淚眼,溫和勸道:「姑娘快回床上吧。雖說寢屋溫暖,又鋪了絨毯,您大病初癒,還是應當仔細,別再著涼了。」
江音晚軟軟地點頭,回到拔步床上。秋嬤嬤向落地罩外使了個眼色,便有兩列婢女魚貫而入。
走在前面的是青蘿和另三名眼生的婢女。金玉盞,琉璃盤,後面的婢女雙手捧著,腰背至脖頸恭順彎下,不敢抬頭。莫說腳步,連呼吸都斂得極輕。
依次順著前一個的腳步,至拔步床的地坪前跪下,將手中的洗漱用物高舉過頭頂。
江音晚的眼底,浮現訝然。因她前幾日在病中,總是昏睡居多,這還是她第二次在這座宅邸起身。與前一次的差別,她自然察覺,因而略感不解。
前面的四名婢女,屈膝向江音晚見禮。除青蘿外,分別喚素苓、丹若、黛縈。此後便由她們貼身侍奉。
青蘿原資歷不夠,然當日在江音晚病榻前,她是唯一能道出症狀之人。
紅萼的去向,眾人緘口不提。江音晚自認並非此邸的主子,便不再多問。
素苓看著眼前嬌弱絕色的少女,安靜坐在床帳邊,青絲柔瀑般傾瀉,更襯得那精緻面孔小小一張,澄淨如冰鐫雪琢。腦中回想起李穆對自己的密令。
「……你侍奉於姑娘近側,姑娘每日一飲一食、一言一行,都需事無巨細記錄匯報……」
素苓一向忠直,此刻卻忽然想,這道密令,比起為了防止幾日前的事再度發生,更像一種嚴密的監控。
宅邸上下皆知太子對姑娘的看重,這樣的看重,對這個柔弱懵懂的少女,當真是一樁幸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