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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指頭點她一下道:「他們方家有什麼大傢俬可以分,這個年頭兒還講長子
長孫麼?阿醜跟你們阿兇不是一樣的方家孫子。老頭子幾個錢快完了,往常
田裡的那筆進帳現在都落了空。老大也三四個月不貼家用了,我看以後
還要老頭子替他養家呢。」三奶奶嘆氣道:「他們做父母的心全偏到夾肢窩
裡的!老大一個人大學畢業留洋,錢花得不少了,現在還要用老頭的錢。我
就不懂,他留了洋有什麼用,別說比不上二哥了,比我們老三都不如。」二
奶奶道:「咱們瞧女大學生『自立』罷。」二人舊嫌盡釋,親熱得有如結義
姐妹(因為親生姐妹倒彼此嫉妒的),孫柔嘉做夢也沒想到她做了妯娌間的
和平使者。
午飯後,□(辶+豚)翁睡午覺,老太太押著兩個滿不願意的老媽子騰
房間,二奶奶三奶奶各陪小孩子睡覺。阿醜阿兇沒人照顧,便到客堂裡纏住
鴻漸。阿醜問「大伯伯」要大伯母看,又頑皮地問:「大伯伯,誰是孫柔嘉
?」阿兇距離鴻漸幾步,光著眼吃指頭,聽了這話,拔出指頭,刁嘴咬舌道
:「『孫柔嘉。』不可以說的,要說『大娘』。大伯伯,我沒有說『孫柔嘉
』。」鴻漸心不在焉道:「你好。」阿醜討喜酒吃,鴻漸說:「別吵,明天
爺爺給你吃。」阿醜道:「那末你現在給我吃塊糖。」鴻漸說:「你剛吃過
飯,吃什麼糖,你沒有兇弟弟乖。」阿兇又拔出指頭道:「我也要吃塊糖。
」鴻漸搖頭道:「討厭死了,沒有糖吃。」阿醜爬上靠窗的桌子,看街上的
行人。阿兇人小,爬不上,要大伯伯抱他上去,鴻漸算帳不理他,他就哭喪
著臉,嚷要撒尿,鴻漸沒做過父親,毫無辦法,放下鉛筆,說:「你熬住了
。我攙你上樓去找張媽,可是你上了樓不許再下來。」阿兇不願意上去,指
桌子旁邊的痰盂,鴻漸說:「隨你便。」阿醜回過臉來說:「剛走過一個人
,他一隻手裡拿一根棒冰,他有兩根棒冰,又舐一根。大伯伯,他有兩根棒
冰。」 阿兇聽得忘了撒尿, 說:「我也要看那個人,讓我上去看。」阿醜
得意道:「他走到不知那兒去了,你看不見——大伯伯,你吃過
棒冰沒有?」阿兇老實說:「我要吃棒冰,」阿醜忙從桌上跳下來,也老實
說:「我要吃棒冰。」鴻漸說,等張媽或孫媽收拾好房間差她去買,這時候
不準吵,誰吵誰罰掉冰。阿醜問,收拾房間要多少時候。鴻漸說,至少等半
個鐘頭。阿醜說:「我不吵,我看你寫字。」阿兇吃夠了右手的食指,換個
左手的無名指嘗新。鴻漸寫不上十個字,阿醜道:「大伯伯,半個鐘頭到了
沒有?」鴻漸不耐煩道:「胡說,早得很呢!」阿醜熬了一會,說:「大伯
伯,你這枝鉛筆好看得很。你讓我寫個字。」鴻漸知道鉛筆到他手裡準處死
刑斷頭,不肯給他。阿醜在客堂裡東找西找,發現鉛筆半寸,舊請客貼子一
個,把鉛筆頭在嘴裡吮了一吮,筆透紙背似的寫了「大」字和「方」字,像
一根根火柴搭起來的。鴻漸說:「好,好。你上去瞧瞧張媽收拾好沒有。」
阿醜去了下來,說還沒呢,鴻漸道:「你只能再等一下了。」阿醜道:「大
伯伯,新娘來了,是不是住在那間房裡?」鴻漸道:「不用你管。」阿醜道
:「大伯伯,什麼叫『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