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第2/3 頁)
他甚至不像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同灰撲撲的山道格格不入。他一身雪色,在赤紅山石和陡峭懸崖的映襯下,蒼白得像山裡的冬霧,彷彿高陽一照就散了。
那姑娘從車板上跳下來,壯著膽子朝這走了幾步,試探著問道:“公子你是要去哪裡?若是順道,可以跟著我們一塊兒……公子?”
她提高音調叫了兩聲,才見對方怔然回神,動了動唇答道:“……北邊,無端海。”
那聲音應當是很好聽的,卻像是很久沒開口了,帶著極為輕微的沙啞。
但依舊不妨礙好聽。
其他人見他答話了,也慢慢放下了一些驚疑戒備。趕車的人拍了拍牛脊背,扶著腰間的刀跟過來,道:“無端海?也算是順道吧,渡口就在那個方向。公子既然敢獨行,多少會一點防身之術吧。若是會,一會兒同行就走在外沿。你可有帶刀劍?”
那位公子身量比他還要高一些,他說話時總要微微抬眼,所以沒注意到其他。他問完這句話,才朝對方腰間瞥去,就見那裡只掛著一個鈴鐺模樣的白玉墜。沒有佩戴任何利器。
他愣了一下,才聽見對方答道:“我沒有劍。”
曾經的靈王懶洋洋的,手裡不愛拿東西。他宮府裡那兩個小童子又愛嘟囔,經常跟前跟後地問他要活幹,彷彿他們如果派不上大用場,就沒有理由長住仙都似的。
於是每每帶那兩個小童子下人間,他都會讓他們幫忙拿著劍,還給那兩個小不點取了個諢名,叫“抱劍童子”。
若是小童子不在,那柄劍便常常佩在腰間,於那白玉夢鈴同在一邊,行走時會輕輕相磕發出響動來。
曾經他去南窗下,還未落上屋簷,院裡的人就會抬起頭來看向他。
那人說:“早就聽見了琅玉聲響。”
他問:“這麼靈。有多早?”
那人道:“一出坐春風便聽見了。”
……
如今,他沒有童子嘰嘰喳喳跟前跟後,也沒有誰會等在院裡,聽著玉響早早抬頭。
那柄劍劈完神木靈魄後,隨著滿地的血和散去的仙元,化回了最初的模樣——裹著碎枝的白玉精。
他兩手無物,腰間空空,不會再有劍了。
那趕車的男子和那姑娘走到近處,終於透過山霧,看到他脖頸一側大片的灼傷。
那姑娘倒是心軟,倒抽一口涼氣叫道:“你在流血啊!”
她渾身摸找了一下,掏出一塊乾乾淨淨的布巾,掏了一點藥粉撒上遞過來說:“這麼大的傷敞著很疼的,這藥粉是城裡仙門的人給的,你拿著捂——”
她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那個趕車的男子猛地拽住了她。他們的目光落在烏行雪脖頸的傷口上,眼睛漸漸瞪大。
那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著。彌合間,絲絲縷縷的黑色煙氣纏繞在傷口處,也纏繞在烏行雪身上……
這些百姓大概受過苦害,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們猛地剎住步子,凝滯一瞬,便驚聲叫道:“邪魔!你……你是!”
“他是邪魔!!!”
“快跑!有邪魔!”
山道由靜變亂只是一瞬間的事。
一瞬間,牛馬嘶鳴,人群如潰堤。
一瞬間,所有人都驚恐尖叫著落荒而逃。
烏行雪聽著他們尖叫,看著他們消失在山道盡頭,清晰地記著他們倉惶回頭時的眼神,那裡面滿是惶恐、不安、畏懼和厭惡。
他在歸於死寂的山道上站了很久,彎腰拾起那塊沾了藥粉又掉落在地的布巾。
他將布巾搭在峭壁的枯枝上,最後看了一眼曾經人語喧囂的落花臺,孤身往北去。
那個姑娘問他可有要去的地方,他靜默了很久才給了回答。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