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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應該哭泣,或許是因為他現在和陳放非親非故,沒有替他難過的立場,又或許是四年裡沒有更加悲痛難當的事情,讓他失去了流眼淚的能力。
哪怕某次流了眼淚,也是在夢裡。
此刻又不是夢裡,他只是心口悶得難受。
丁騏山講了很多,路識卿聽著,多數時候都在沉默。
最後丁騏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別喪氣,已經熬過了這些年,說不定患者幸運。
路識卿苦笑一聲。
當生命被運氣拿捏住,人就已經很不幸了。偶爾被施捨的一點點幸運,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看見火花裡的幻象,華而不實的虛妄,把不幸襯託得更加不幸。
路識卿走出腺體科辦公室,去檢驗科取血液資訊素的化驗單,將每個資料指標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沒有再去找丁騏山,而是不知不覺走回了陳放的病房門口。
他坐在冰冷的長椅上,有些恍惚,腦子很亂,想要整理思緒卻愈發亂成一團。
抑制劑依賴,資訊素極度易感,腺體功能紊亂……丁騏山每說一個關鍵詞,路識卿的心口便窒一下,像沒有稜角的石頭砸在胸前,很悶很重,卻沒有留下任何傷口用以發洩疼痛。
就像他只看到陳放手腕傷口結痂之後的痕跡觸目驚心,根本無法想像那些鮮血淋漓的時刻,陳放究竟在遭遇什麼,只知道被陳放掩藏起來的部分,比他肉眼可見的還要糟糕百倍千倍。
徹夜的思緒被病房的開門聲打斷,路識卿看到踏出病房的那隻腳時,並不感到意外。他似乎早已預料到陳放會走掉,但那張臉上的神情卻和他料想中所差甚多。
沒有四年前背影的那般決絕,分明是痛苦難當,心存愧疚。
路識卿一夜未睡,失眠對他而言是常事,但他彷彿驟然從沉睡了四年的噩夢中醒來。
他此刻看著陳放,清晰且殘酷地意識到,這個消失了四年的人並非只存在於他的夢裡,而是真切地在某個暗角掙扎存活,經歷過許多他毫不知情的疼痛,現在站在他面前,並且傷痕累累。
優柔寡斷也好,餘情未了也罷,不得不承認,時隔四年,路識卿依舊沒有辦法做到對陳放不管不顧。
他要把他帶回來,哪怕從任何地方,或任何人身邊。
桌子上的包子涼透,灑了一半的白粥也沒有讓人繼續用餐的興致。
路識卿自顧自收拾好桌上的東西,期間陳放想幫忙,被他摁在床邊坐下,看路識卿前後忙活,去堆放食材的角落挑挑揀揀。
寬厚的身影蹲在角落裡,電磁爐響過第二聲之後,路識卿轉過頭問陳放:「有碗嗎?」
一分鐘之後,路識卿用陳放家裡唯一一個稍大的海碗盛著煮好的面,重新端到床邊支著的的桌子上。
或許是隔著熱氣騰騰的水霧的原因,陳放看著路識卿的眼神顯得有些迷濛,機械地接過路識卿遞到手裡的筷子,好像不知道該如何使用似的,僵硬地懸在半空。
「吃麵。」路識卿說,「我學會煮麵已經四年了,不是新手,不會太難吃的。」
陳放對路識卿的話很信服一樣,像個幼兒園的乖小孩,很聽話地動筷子。一縷帶著熱湯的麵條剛碰到舌頭,陳放被燙得一抽氣,手下意識捂住被燙到的嘴唇,咬斷的半截麵條還傻乎乎地含在嘴裡。
「怎麼連吹一吹都不記得啊,真是。」路識卿很快反應過來,想拽陳放去水槽邊用冷水漱口,抓到陳放手腕的時候卻發覺人猛然一抖,隨即發現自己的手掌正附在那塊掩藏傷疤的肉色膠布上。
路識卿的手像同樣被燙到一樣,鬆了力氣。陳放趁機抽出手,把腕上貼著膠布的一側轉到下方,視線很不自在地看向別處,好像看不到就可以當作不存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