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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還有什麼可說!鴻漸在憑欄發呆,料不到背後蘇小姐柔聲道:「方先
生不下船,在想心思?人家撇了方先生去啦!沒人陪啦。」
鴻漸回身,看見蘇小姐裝扮得嬈嬈婷婷,不知道什麼鬼指使自己說:「要奉
陪你,就怕沒福氣呀,沒資格呀!」
他說這冒昧話,準備碰個軟釘子。蘇小姐雙頰塗的淡胭脂下面忽然暈出紅來
,像紙上沁的油漬,頃刻布到滿臉,靦腆得迷人。她眼皮有些抬不起似地說:「
我們沒有那麼大的面子呀!」
鴻漸攤手道:「我原說,人家不肯賞臉呀!」
蘇小姐道:「我要找家剃頭店洗頭髮去,你肯陪麼?」
鴻漸道:「妙極了!我正要去理髮。咱們理完髮,擺渡到香港上山瞧瞧,下
了山我請你吃飯,飯後到淺水灣喝茶,晚上看電影,好不好?」
蘇小姐笑道:「方先生,想得真周到!一天的事全計劃好了。」她不知道方
鴻漸只在出國時船過香港一次,現在方向都記不得了。
二十分鐘後,阿劉帶了衣包在室裡等法國總管來查過好上岸,艙洞口瞥見方
鴻漸在蘇小姐後面,手傍著她腰走下扶梯,不禁又詫異,又佩服,又瞧不起,無
法表示這種複雜的情緒,便「啐」的一聲向痰盂裡射出一口濃濃的唾潮沫。
第二章
據說「女朋友」就是「情人」的學名,說起來莊嚴些,正像玫瑰在生物學上
叫「薔薇科木本複葉植物」,或者休妻的法律術語是「協議離婚」。方鴻漸陪蘇
小姐在香港玩了兩天,才明白女朋友跟情人事實上絕然不同。蘇小姐是最理想的
女朋友,有頭腦,有身分,態度相貌算得上大家閨秀,和她同上飯館戲院並不失
自己的面子。他們倆雖然十分親密,方鴻漸自信對她的情誼到此而止,好比兩條
平行的直線,無論彼此距離怎麼近,拉得怎麼長,終合不攏來成為一體。只有九
龍上岸前看她害羞臉紅的一剎那,心忽然軟得沒力量跳躍,以後便沒有這個感覺
。他發現蘇小姐有不少小孩子脾氣,她會頑皮,會嬌痴,這是仇一向沒想到的。
可是不知怎樣,他老覺得這種小妞兒腔跟蘇小姐不頂配。並非因為她年齡大了;
她比鮑小姐大不了多少,並且當著心愛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有返老還童的絕技。
只能說是品格上的不相宜;譬如小貓打圈兒追自己的尾巴,我們看著好玩兒,而
小狗也追尋過去地回頭跟著那短尾巴橛亂轉,說風趣減少了。那幾個一路同船的
學生看小方才去了鮑小姐,早換上蘇小姐,對他打趣個不亦樂乎。
蘇小姐做人極大方;船到上海前那五六天裡,一個字沒提到鮑小姐。她待人
接物也溫和了許多。方鴻漸並未向她談情說愛,除掉上船下船走跳板時扶她一把
,也沒拉過她手。可是蘇小姐偶然的舉動,好像和他有比求婚、訂婚、新婚更深
遠悠久的關係。她的平淡,更使鴻漸疑懼,覺得這是愛情熱烈的安穩,彷彿颶風
後的海洋波平浪靜,而底下隨時潛伏著洶湧翻騰的力量。香港開船以後,他和蘇
小姐同在甲板上吃香港買的水果。他吃水蜜桃,耐心地撕皮,還說:「桃子為什
麼不生得像香蕉,剝皮多容易!或者乾脆像蘋果,用手帕擦一擦,就能連皮吃。
」蘇小姐剝幾個鮮荔枝吃了,不再吃什麼,願意替他剝桃子,他無論如何不答應
。桃子吃完,他兩臉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