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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技術確實一直在進步,隨著時代的發展,他從最初只修鎖,變成了修縫紉機、腳踏車、手錶、電視機、摩托車、氣槍、錄音機、雨傘、鐵鍋……在我印象中,他幾乎全能。可是,他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他連房子都懶得打掃,雞籠和他的床就擺在一個房間裡。每天起來,他就搬一把凳子,坐在家門前,邊曬太陽邊看著不知道從何處弄來的我永遠都看不懂的線裝書。
看完之後,他就喝酒,喝到興起之時,他不是唱戲就是搖頭晃腦地念著詩詞,或者是給我們這條街上的小伢兒們講故事。只有在沒酒喝的時候,他才會用扁擔挑著他的修理攤,來到農貿市場前面,去做生意。
他的脾氣也很怪異,沒有什麼人情味。除了會對著小伢兒們笑一笑之外,他很少給人打招呼。當然,他也不會去惹人,但是無論左鄰右舍,曾經多麼親近的人,只要有什麼事做得讓他看不順眼了,他一定會冷嘲熱諷甚至破口大罵,從來不留任何情面。
嫌貧愛富本來就是人的天性,再加上這一些緣由,我們這條街上的人多少都有些討厭他、看不起他、嫌棄他。他不以為意,每日照樣過著自己的生活,雷打不動。
讀初中的時候,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要這樣過,為什麼不努力工作,過好一點。他用很重的九鎮口音說了一句話。這是一種我沒有聽過的語言,讓我記憶深刻。他的表情奇特怪異,好像有些憤怒,更多的卻是不屑。
我問他說的什麼,他告訴我,說這句話的人叫做“殺死雞鴨”。這句話的意思是:“事物的好壞在於你怎麼去看待。”我不懂,也覺得無趣,遠遠不如他說的羅成、楊家將、呼延慶那麼吸引人。後來,我知道了,“殺死雞鴨”的真名叫做莎士比亞,老梁說的是一種很遙遠的“方言”,叫做英語。
未老先衰的老梁彎著背,鬍子拉碴地從飯店門口走進來的時候,他並沒有看到我。他的目光專注而熱烈,如同看著一個最美麗的情人,含情脈脈地望向了圍著圍裙正在為客人煮牛肉粉的常老闆。
“常老闆,在忙啊?哈哈,發財啊。”老梁史無前例的柔和語調讓我大吃一驚,我打消了與他打招呼的念頭。
“嗯。”常老闆眼皮都沒有抬,手持鍋鏟飛快地在鍋中翻動,鼻子裡發出了不冷不熱的哼聲。水汽升騰中,遠遠看去,只見他手臂上油乎乎的兩隻袖套,如同蛟龍,一伸一探,頗有奇趣。
“你認得這個人啊?”身邊傳來了唐五的聲音。
“啊,是,就住我隔壁。”
“常老闆,搞三塊錢的酒喝哈。哎,你忙你的咯,我自己來,自己來就要得噠。”老梁臉上的笑意更甚,邊說邊快走兩步,抓起了常老闆身邊的酒缸蓋子。
“啪!”一聲大響。
“你搞什麼麻皮啊?你21號還差我五塊錢,帶來了沒有?你真的是,一把年紀噠,搞事怎麼這麼沒得板眼?莫搞,老子不做生意噠?都學你這麼回回賒賬,那還開什麼飯店?老子要你莫搞啊!”常老闆也顧不上鍋裡面的粉,一手按著酒缸蓋子,一手飛快地扒著老梁的手臂,滿臉通紅,呵斥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飯店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望著他們。
從後面看去,老梁的背脊更加彎曲,邋遢的外套下襬泛著油光,三十多歲的人看上去與六七十歲沒有太大的區別。
“常老闆,我遲是遲一些,可每回又不是沒還錢,這兩天屋裡有事,沒有出去擺攤子。三號就逢場了,逢場的生意都好,我三號把八塊錢一起給你送來要不要得?幫個忙。”老梁的身影和聲音在那一刻都顯得如此的卑微。往日讀書的閒散、寫字的瀟灑、看人的傲氣、罵人的不羈統統都消失不見。
我站起身來,走了過去,說:“梁叔,過來買酒啊。常老闆,你給他打三塊錢的咯,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