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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至死矣!世叔!
我若歸,汝莫悲!啊!車行得好慢,時間請你停止腳步吧。世叔,請讓我再見你一面,我的世叔。
「籲……」
來福一聲長呼,死勒韁繩,車軲轆一陣猛烈的吱噶亂響,青牛奔出了數步,才頓住了四蹄。劉濃急速竄出,李催大驚,趕緊一把將他抱下來。
這是什麼聲音?
哭泣聲……
這是什麼顏色?
縞素……
衛府門前沒有部曲,卻站著衛通和衛巡,他們臉上的神色,是悲悽的。絡繹不絕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那是隨著王敦前來建鄴的大名士們,他們在今天,原本是想來此地,見識見識衛叔寶的風彩。可是……
其中有一個,面目稍熟,劉濃剛才在山上,匆匆憋過一眼。那人的步履極緩,在隨從的攙扶下,走入院中。跨欄時,一個不小心,絆住了木屐。他墜在地上,頭冠隨石紋而滾,自己卻揮麈捶地,放聲悲呼:「叔寶,叔寶!平子尚在,為何汝卻去矣?何為悲矣,恨不能同去為悲也!叔寶……」
王澄,王平子,衛叔寶談道,平子三絕倒。
世叔真的去了?
劉濃眨著眼睛,木木的站在遠處,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腦袋裡嗡嗡直響。來福在向著衛通說著什麼,稍後,來福走了過來,幾翻猶豫不決,最終還是低聲道:「衛郎君,已經去了!」
分辯著來福的嘴唇,他最後的一點希望,泡湯。
「世叔!!!」
劉濃痛肝大叫,撲向前,一個趔趄,腳下木屐一聲脆響,斷了;而他則眼前一黑,仰倒在撲上來的李催懷中。
☆、第二十四章 遊魚入水
周禮五服,斬衰最重:身披胡亂拼湊的粗麻,邊角不能鎖,一披三年;齊衰次之:身披生麻,可鎖邊角,著服一年至三年不等;再次,便是大功、小功、緦麻。魏晉之時,經常死人,再加上名士們崇尚諮肆顛狂,服喪並不嚴格。然,衛叔寶亡,建鄴衛氏子弟,除衛夫人外,盡皆服喪。
出殯日,滿城作素。
整個建鄴城,名士們雖未服喪,卻俱作白衣,分列於南門口兩側,自傳送靈。司馬睿和王敦、王導竟領於前,不作聲色,只默然注視著那慢慢行來的雪衣長龍。王敦曾言:玉振於江表,復聞正始之音,絕而復續矣;王導亦有昔言:終日調暢,不堪羅綺;風流名士,海內所瞻。至於司馬睿前來,則是為收天下名士之心矣。
而在這些名士的外圍,那是人海。
建鄴的女兒們,在今天,不論是士族還是寒門,通通一早以素白相候。有心思細膩的,悠悠而嘆:城東迎壁人,門南送玉潤;生逢衛叔寶,死亦縱嬌嬈。
沒有人哭泣,只聞低低的輕呼、輕喃,一個個的喚著衛玠的小名:阿虎,阿虎……
靈柩出了城門,浮向南山新亭。到得此時,衛氏子弟盡皆默悲,衛夫人行於前,渾身素白,面色冷峻。
劉濃跟在她的身後,身著素麻,邊角整齊,是為齊衰。衛氏原本不願讓他服喪,這與禮違悖,還讓人認為他有高攀之嫌。可他卻一再堅持,非要以半子之禮送世叔前往新亭。為此,衛協還和衛通大吵了一頓,最後還是衛夫人出面,一言而定:出殯扶靈之時,可以半子之禮而往,日後不得居禮。
漫漫而止新亭東,有秋草叢生,水亭飛榭,靈柩將斂於此。
「葛生蒙楚,蘞曼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生蒙棘,予美亡此,誰與獨息……」有人在山中悲歌,是王敦、王導的族弟,那三絕倒的王平子。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有人在樹下哀合,是掃眉如鵝毛的男子,陳郡謝鯤,謝幼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