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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幾件衣服與書本塞袋子,從床底抽出鈔票,再看看還要拿什麼,這時她的額頭不經意碰到了燈泡。燈搖動,影子晃動讓人以為擺設也跟著晃起來,晃呀晃的,她心頭沾了惆悵,淚眼矇矓。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在這待了五年,走與不走都消耗勇氣,但機會一瞬間,她現在終於抓到。
她跑到後門時,帕吉魯沒走。
他走不了的,一群廚房的婆婆媽媽圍著他,問長問短的,包括生辰八字、職業等。蘭姨好急,想在最短時間內榨出資料,她拿鍋鏟,快把抵著的帕吉魯額頭戳出了窟窿,卻逼不出半句話,轉頭問古阿霞:「這啞巴叫什麼來的?」
「不知道。」
蘭姨把聲音提高,接著問:「好,那你要跟他去哪?」
「不知道。」
「那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哪些?」
「我今天才在街上遇到他。」
「要跟他走?」
有那麼片刻,無人應答。古阿霞看著蘭姨,說:「管他是風是雨,我抓到就要走了。蘭姨,你知道的,我就是想走。」
蘭姨點頭,眼眶來淚水了,她把手上的長柄鍋鏟塞進古阿霞的袋裡,提醒在路上可以用這打醒男人。她又從油膩得沒毛細孔的圍兜袋,拿出幾張錢,要古阿霞收下,不收她不安心。然後,她幫她禱告,這是她最想給古阿霞的。蘭姨在廚房的油煙中滾了十幾年,要不是信仰,相信自己是耶穌要用五餅二魚來餵養世人的最佳幫手,她才懶得拿鏟子在鍋子裡追著菜跑。
蘭姨把頭貼在古阿霞胸口,開始禱告:主耶穌呀!求保守眼前的女孩!她要離開這了,希望給她勇氣搬離路上的石頭,希望給她力量移開路上一切的荊棘。我祈求呀!萬能的主,幫助眼前的女孩,讓她把膽弱丟掉,也更無私而願意幫助人。讓所有的風成為她的朋友,所有的雨成為她的朋友,所有的河成為她的朋友,所有的植物成為她的朋友。祈禱都是奉主耶穌的名求,阿們。
古阿霞感受到蘭姨的淚濕透了她的好幾件衣,敷在胸口。那淚水流過那些衣物仍沒有變冷。最後蘭姨想到什麼,伸手到後背解下胸罩,再伸入古阿霞的衣服內為她穿上。她覺得節儉成性的古阿霞,不能就這樣去闖江湖。
「我會活好好的。」古阿霞說完從身後抽出一束櫻花,吻了蘭姨的額頭,把花送上。
「阿霞,快追,那個男人跑掉了。」幾個婆婆媽媽大喊。
她頭也不回地跑出巷子,追向逃跑的帕吉魯。
帕吉魯,麵包樹的意思,花蓮人這樣稱呼麵包樹。不管是盛美街上賣牛肉麵的湖南阿伯,或旗袍店的上海老師傅,或中華路上賣客家水粄的老阿婆。他們從來不對著麵包樹喊別的,就帕吉魯,甚至不知道它有中文名字。事實上,帕吉魯是阿美族語。
麵包樹的樹幹通直,葉片又大又亮,是一群葉綠素飽滿的大象耳朵。花蓮火車站外頭有三株帕吉魯,樹很高,葉鞘厚的葉片很會反光,能看到葉片反射在牆上的爽颯流光。不少旅人會走到麵包樹下,發出讚嘆。在樹蔭下閉上眼,用力吸口氣,哪怕一會兒,會有打個盹的飽足感,舟車勞頓也就溶化了,這三株麵包樹就是天然的綠油精。
一九七◯年代,臺北來往花蓮得經過蘇花公路,經過了金馬號客運的100公里長途險路顛簸,很多人感到困擾多年的腎結石或膽結石被打碎了,下車後無力地扶著車廂,在麵包樹下休息。旅客覺得樹真美,樹幹鑲上瓷磚與玻璃鑽石,關於旅遊的美好經驗又湧現。
一個來到樹下的旅客說:「這裡不一樣,連樹也貼上『太魯』8 。在臺北,只會在水泥牆上貼,可惜了那些行道樹。」
古阿霞有些生氣,旅客幹擾她與帕吉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