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七)(第1/2 頁)
這年冬天,大雪成災,斷斷續續一個月,總是不能停歇似的。直到冰封了洛水,雪藏了邙山,積雪壓垮了庭前的枳樹,天氣才放了晴。妙華卻在此時,聽說了清河王拓拔逸回了洛城的訊息。
不啻為晴空霹靂。
她想不到,事情已經發展到了此般境地,他仍能回來。在聖上重病無望之時,究竟居心何在?
心底的冰涼尤甚於手足,或許在外人眼中,他回來的如此恰到好處。畢竟,只要他不公然反叛,聖上沒有明詔討逆,他仍是大權在握,賢明遠播的清河殿下。一個掌握著軍權的親王,為朝廷四處征戰,功在社稷,不僅有實力,還有民心。相反,如今聖上病染沉痾,儲位未定,朝野浮動的不安氣息,也註定讓人心的天平慢慢轉移。這是個多麼可怕的訊號,一向嗅覺靈敏的阿耶早就提醒過她,可是她卻還是心存懷疑。她不明白,為何聖上遲遲不立太子,就算不是瑾兒,也不是琮兒,他還有其他選擇,而不是坐以待斃,將江山拱手讓給別人。兄弟間多年的嫌隙爭鬥她都看在眼裡,只是最近卻忽然看不透了。
她對於天下毫無想法,更沒有想過坐上太后之位用一雙素手覆雨翻雲。只是心中有怨,就像簷上的冰凌,時刻存著傷人傷己的想法,卻總忘了,自己不過就是一滴水的事實。
或許他亦恨上了她,那個叛逆又決絕的自己已經不再是他記憶中溫婉順從的樣子。她一次次的背叛了他們的愛情,孤絕地走上了相悖的道路,一去不復返,連頭都沒有回。
從嘉木殿出來時,天色陰沉依舊,鉛雲黑壓壓地盤旋在頭頂,好像要將整座宮宇都吞噬乾淨一般。妙華的心情亦如此時的天色一般,壓抑又灰暗。拓跋適的聲音猶在耳邊:“阿妙,朕只有三個兒子。阿瑾一直為朕所器重,卻有腿疾不得踐祚,阿琦和琮兒都是你的孩兒,若是立了任何一個,阿妙你可知祖訓為何?”
“若是皇子被立為儲君,當賜死其生母”妙華回答,這個祖訓由來已久,從幷州始便無人違逆。
拓跋適悽然一笑,卻再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閉了眼睛,顯得十分睏倦。妙華用手帕擦著他唇角的藥漬,聲音低低:“聖上又在說笑,江山社稷如何能和一個尋常婦人相提並論,莫不是有其他想法,又不願告訴妾……”
他的眼皮輕輕動了動,終於又重新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她,神情裡少了幾分溫柔,多了幾分清冷:“你若認為是說笑,也好,只是莫管前朝之事,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理會……”
她被這樣的眼神激地周身一涼,直到走出殿中,依然有些回不過神。
有一兩顆雪珠子落在了她的眉間,一絲清涼微妙的感覺,還沒有落定便融成了水,滑落臉頰,好似是落了淚一般。
有一把傘遮在了頭頂上方,為她擋住了接踵而來的漫天風雨。素白的傘,點綴著點點紅梅,栩栩生動,彷彿有香味散出一般。而那淺淺的白檀氣息卻不是來自於傘中,而是那個執傘之人的身上。瑩白又纖長的指,彷彿從未沾染過血腥殺戮的潔淨,就連他的衣衫,也是素淨的玉白,和雪色混為一處,整個人都好似冰雪堆就,玉霜砌成。
整個大魏風儀最出眾的人,卻有著冰雪一樣的心腸,通透又冷硬。
妙華站在風雪中,覺得從內到外都在冷得發抖,再見之日來得這樣快,猝不及防又讓人惶恐。而他只是笑,淺淡亦如曾經,就連唇角的弧度,都是熟悉的分寸。只是那聲音傳入耳中,無比溫柔又熟悉,好像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芥蒂也沒有存在過。
“蓮奴,許久不見,怎麼消瘦若此?”
妙華不敢抬眼再去看他,畢竟她的眼睛瞞不住她的心,她算不上強悍的意志力遮擋不住澎湃在心上的怨和恨,愛和怒。靜默無言間,他的手拂過她的衣袖,不經意的曖昧,彷彿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