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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最在意的,是兩件事:一是身子,三個都是自己割了雞子兒進宮的,都不是全乎人,說他們是仙體,是奉承他們自宮是為了求道修真,好聽;二是位子,他們仨和東林黨鬥了多年,最怕的就是不知道哪天哪件事鬥敗了,被扔出內廷這個人們頂禮膜拜的壇城,講永輔大明,是祝他們一直在高位不跌下來。
跟他們說話,每句都得講究。
「來,別讓吳大人跪在地上。」說話的是王體乾,三人中最老,一臉褶皺,麵皮垂懈,白髮許是都掉沒了,帽冠卡在頭上有點搖擺,這太監在三人中品級最高,名義上是內宮宦官之首,但崔呈秀說此人在三人之中地位和實權卻是最低。
小侍童搬過來個軟墊,放在他膝蓋底下。
哎?
這不還是跪著嗎?
跪著是該著的,從跪著回話,到站著,再到能坐下,路遠著呢!吳淳夫心想,自己是個屁都不是的芝麻小官,花了一萬兩銀子,才能見著三個人一面,今天這道關隘,過去了,就進魏黨,之後連本帶利能回來,過不去,別說錢要不回來,搞不好命都得搭進去——方才那堆寶,放地下那麼深,就是因為見不得光,鬼都知道這三個人怎麼弄來的,自己看見了,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吳淳夫覺得自己手心有點發涼,在墊子上跪好,又是一拜:「謝王公公。」
「吳大人,外頭那堆閒白玩意兒,您可都看見了?」王體乾不等他跪穩當了,慢悠悠地問。
「回公公,看見了。」
「可知那些是怎麼來的?」這話是第一道關隘,得裝傻。
「卑職不知。」
「在那三位眼前,三個忌諱,一是別多嘴,只答別問,二是別每句奉承。回了話,就完。」來之前,崔呈秀一再叮嚀自己,「三是別自作聰明,自作聰明的都……」他拿手抹了下脖子,「多了去了。」
王體乾點了點頭:「那是頭幾位先帝留下來的,還有從馮保、張居正、王安家裡抄來的贓,連帶著神宗從各地徵的鹽稅礦稅,內庫幾輩子的家底兒,可都讓吳大人看了。」
——你一句話走漏出去就得沒命,吳淳夫心裡替他補齊。
王體乾又側頭看了看魏、塗二人,繼續說:「聽崔大人講,吳淳夫吳大人家裡累世從商,又在餘姚做了幾年縣令,最熟買賣交割,今天讓他過來,咱也想學學裡頭的門道。」
這是一道考,甭管什麼題,肯定比自己當年殿試難得太多太多,答錯了,沒的不是功名,而是腦袋。
額頭上,有點濕涼。
塗文輔點了點頭,魏忠賢卻毫無表情,眼睛閉著,渾似這事與他無關。這是尊佛,得了道的佛,用崔呈秀的話講:「可別讓他睜眼,那眼一看,膝蓋子就發軟。」
那股子威儀,是股氣,哪怕什麼都不說,也讓人覺得泰山壓頂。
「公公謬讚,卑職只是略通皮毛。」
塗文輔接上了王體乾的話頭,扔出了一句:「方才那堆玩意兒裡有個蹊蹺地方,你瞅著了沒有?」
三人之中,這人最貪,塗文輔的臉上窄下圓,元寶臉,這種人是貪相,買賣人裡最多,自己從小見。
但他說得對,自己剛才在那堆東西里溜達了一圈,眼沒少開,但也覺出了不對勁,經他這一點,倒想了起來。那些都是值大錢的寶貝,但只是值錢,卻不是錢。
內庫裡,最多的該是銀子,卻丁點沒見著,銀錠一塊沒有,官票也半張沒見。
「回塗公公,若是內庫,似乎少了銀子。」
「嗯。」王體乾拖了個長聲,「吳大人眼神可以。這內庫原本最多的是銀子,可連年徵戰,那些錢都充了軍餉,眼前,都是些帶色的金件和石頭,沒法當軍餉發。今天請吳大人來,是想聽聽你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