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醫學真的有辦法治好她嗎(第1/3 頁)
她再也不能夠一個小時做完任何作業了。有時候連一個月也不能,一年也不能。非但遙遙無期的作業,瑣瑣碎碎的小小碎片事情也不能。她甚至連打個車去營業廳把話費套餐變更了,去一趟圖書館把到期的書還掉,花幾分鐘寫一封郵件回覆出去,下個106軟體把回家的高鐵票買了,叫個外賣把自己的肚子填飽一下,去個廁所把積攢的小便排空一下,她都一拖再拖,一推再推,直到成為過去。
等一下就去,等一下就去,一下下,一下下,就一下下,下無地洞,下無止境。穿過地心,又冒出地面;冒出地面,又穿過地心;穿過地心,又冒出地面。週而復始,始而復周。全身的細胞以秒速更新換代,往往在不經意間,身體的房子就被新的主人霸佔。鳩佔鵲巢,雀佔鶯巢,鶯佔燕巢,燕佔鷹巢。驀然回首,舊的主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留一根羽毛。她時常對著冰箱裡皺成松果的幹橙子幹蘋果乾黃梨發呆,隨便拿出一個,可以當球玩。踢一下,砸中了玻璃,白色的炸紋裂開來。她什麼時候買的這些呢又什麼時候藏到這裡的呢?
新主人有她自己的事情要拖著房子去辦,舊主人的事情在風中盪來盪去,門窗關的死死的。媽媽的電話打來,像一陣,窗子被拍的噼裡啪啦,終於呼呼的刮進來。她說,不管你在幹什麼,先去尿尿。有好幾年她以為她再也不尿床了,直到那天被診斷出膀胱炎,媽媽來陪她小住,在水漫金山騷氣沖天裡驚醒才明白還是老樣子。媽媽連夜下單,網上訂購了一箱尿不溼。
媽媽不以為然,“全當是姨媽巾。長的不都一樣麼。”
她竟然半推半就的從了?!像一個巨嬰一樣每晚戴著尿不溼,踏踏實實的睡去了。她竟然責備舊主人怎麼從來都沒有花一分鐘想過一片尿不溼就可以讓她擺脫早上的難堪經歷,讓她騰空兩櫃子的備用床單被罩。
人都說薑還是老得辣,可她後來才發現原來老薑不是生薑的耄耋老去,生薑也不是老薑的昔日年輕。媽媽還是媽媽,她從一開始就是媽媽;她還是她,從一開始就是她。過去的她,現在的我,將來的她,她怎麼長也不會成為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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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第一天報到的時候,還在和舍友的家人在宿舍門口寒暄,媽媽一個箭步上前就給她佔了下鋪。她跟媽媽說過不要下鋪,下鋪不好意思拒絕別人坐上去,別人做過的床單她不能接受睡不著覺,況且舍友明顯表露出喜歡下鋪。
媽媽對著大家說,“孩子沒爬過梯子,怕是恐高。跟高處無緣。”她才不信,傻子才信,非要逞能當場爬上去。爬了三格快要頂到天花板的時候,呆住了,左腿也上不去,右腿也上不去。
正無比尷尬時候,媽媽抱著自己改造的小褥子,仰著頭說,“半夜嘩啦啦得露下來怎麼辦?”她識趣的一格一格下來了。那個褥子是媽媽自己改造的,面子下有一層薄膜,防止尿液滲入到下面棉花裡,睡在上面撕拉撕拉的,塑膠和布的摩擦聲。她紅著臉,一把奪過被子塞進了一個櫃子裡。
後來有次晚上熄燈後聊天,上鋪的舍友問我,“你大姨媽是不是特別多?”
“啊?”
“我記得你媽媽說嘩嘩得。”
“噢”她含含糊糊的回應了一聲,小到我自己都聽不見。但她真慶幸自己是個女生,要是男生可就沒借口了。從此,她的小褥子便從櫃子裡爬出來,大白天光明正大的躺在她的床上。
她是真感謝媽媽。但她依然覺得爬不上上鋪是一個恥辱。
於是在舍友的慫恿下,來一次換床睡。又是到了天花板的地方,她們在下面指揮著,“左腿先搭上去,單腿跪著。”
她照辦,像一隻丹頂鶴,兩隻胳膊伸長緊緊的抓住淺淺的扶手。
“對對,右腿再打彎也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