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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殘存一絲也許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希翼和妄想。
可是她不敢冒險,她不過一個平凡甚至卑微的女人,她的驕傲使她不敢輸,也輸不起。
然而張愛玲到底不忍心讓自私成為這場好戲的主角,為了成全流蘇,為了讓故事多一點溫暖的色調,她那麼異想天開地一揮筆,於是整個香港一起陷落,成全了這對自私而平凡的夫妻。這其中,我嗅出了兩個字:孤獨。心微微顫。
我想,當炮聲響起時,他們身上的孤獨才越發放肆而膽怯。是誰說的,人在生下來時被劈成兩半,而人終其一身都是孤獨的,他們不斷地尋找被分開的另一半,滄海一粟,可是她要尋覓的人,他在何處?
慶幸的是柳原找到了,那麼相似的氣息,連無法根治的自私都是雷同的。他為了讓她更自然些表現出其實是他想要表現的,於是費盡心思地讓徐太太把她帶到香港。試想,像柳原那樣地一個標準夫婿,一個被女人寵壞了的男人,為何對一個離了婚,死了前夫的女人情有獨鍾?我想,多半是他讀懂了她的心、她的無奈、她的掙扎,像猛然間看到自己一樣,像白瑞德發現了郝思嘉,他知道她其實就是他自己。
胡蘭成說:因為相知,所以懂得。張愛玲回道:因為懂得,所以慈悲。他們都認為找到了被劈開的另一半,於是心不再漂泊不再孤獨,尤其是柳原的表現更是可見端倪——
記得有這樣一個細節,柳原半夜給流蘇打電話,只是一句短短的“我愛你”就掛了。在流蘇驚心發愣之跡他又打電話問流蘇是否愛她,然而他在得到流蘇的肯定回答時依然不信。那時他的心是如此的矛盾,渴望愛情卻又害怕,於是他用詩經上最經典的一句話“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來調侃愛情。的確,他說的在理,“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我想,柳原其實並不是像流蘇說想的那樣完全是推卸責任的,害怕是因為真的愛上了,害怕這場愛是別人的陰謀、自己的自亂陣腳,害怕到頭來“太不公平了”,害怕他苦苦尋覓的孤獨的另一半不過是場自作自受的幻影,害怕失敗。
人啊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一方面希望他愛的人能夠了解他,一方面又不停地反問:“你真的瞭解我嗎?你愛嗎?你敢肯定我不是別人的替身?”是誰,能回答這個永遠悖論的問題呢,如果你不願開啟你自己,你怎麼知道站在你對面的人不瞭解你,不愛你,不把你當成任何人的替代品。
歸根結底,人還是孤獨的,小心翼翼地開啟自己,又本能得遮遮掩掩,害怕別人看得太清楚,所以永遠孤獨,固執的孤獨,無藥可救的孤獨。
然而總有那麼一個剎那,柳原突然緩緩地道出那個最真實的自己——
從淺水灣飯店過去一截子路,空中飛跨著一座橋樑,橋那邊是山,橋這邊是一堵灰磚砌成的牆壁,攔住了這邊的山。柳原靠在牆上,流蘇也就靠在牆上,一眼看上去,那堵牆極高極高,望不見邊。牆是冷而粗糙的,死的顏色,她的臉,託在牆上,反襯著,也變了樣——紅嘴唇,水眼睛,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張臉。柳原看著她道:“這堵牆,不知為什麼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麼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牆。流蘇,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牆根底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
這一段是我看整個小說最動心之處,看了久久不能平靜。他愛她,他也瞭解她,他知道他們彼此的伎倆和不單純的愛,他們太懂得對方了。可是那一刻,或許總有一刻,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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