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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的卻是一種快樂的嘶叫,而且我認為那個盲人的表情也快樂得令人生疑。我捂著耳朵從他身邊經過,猛地又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我想對他喊,你不該這麼快樂。但轉念一想我是錯的,為什麼我可以不快樂,他就不可以快樂呢?正如我剛才碰到的那個人說的,我不是你們那種人。你是那種人。我不是那種人。一切都是多麼的合乎人類生活的原則。
後來我走進了一家電影院看最後的那場電影,一部好萊塢生產的槍戰片。黑暗中火光、鮮血,水果和美女交織搖曳,槍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我一邊看著螢幕一邊搖頭嘆息:假的,騙人的,太可笑了。我每次看電影都是如此失望,但這並不意味著我討厭那種電影。那種電影,那種人。
我想我就是那種人。
我遇見那個穿風衣的男人是在深夜時分。
最後一場電影散場後河濱街一帶已經空寂無人。我穿越街口時突然看見了那個人,那個人穿著常見的淺色風衣,抱著他的雙肩往黑暗的地方走。從他的背影和獨特的走路姿態上可以確定他就是那個人。我從棉衣口袋掏出那條紅色圍巾,我覺得我像一個埋伏在雪地裡的獵人,終於搜尋到了真正的目標。
那個人其實是在黑暗中躑躅,我注意到他交叉抱肩的兩隻手,抱得那麼緊,手指拍擊肩部的動作那麼急促,這使我突然懷疑他有什麼嚴重的病症。我開始猶豫是否應該在深夜的街頭與這麼一個人談話。我看見他站在一家服裝店門外,準確他說他是站在一具被店主遺忘的塑膠模特兒旁邊。他的雙手終於從肩膀上放下來,他的腦袋低垂著,我不知道他站在那裡想幹什麼,我覺得他在思考,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麼。但很快我就知道了。我看見那個人突然向塑膠模特兒張開雙臂‐‐你不會相信我說的事情,那個人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著那具塑膠模特兒,而且我還清晰地聽見了塑膠模特兒的底座搖晃的吱吱嘎嘎的聲音,還有那個人壓抑的然而卻是激昂的聲音:擁抱……擁抱……擁抱……
擁抱?擁抱。
我在黑暗中愕然站著,我手裡的那條紅色圍巾也許還在我手裡,也許已經掉落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我看見那個人站在我面前,他的臉部湮沒在午夜的黑暗中,他的眼睛卻明亮如燈。我覺得那個人比我更加鎮靜,他似乎正在微笑,而且我看見他向我張開了雙臂。
擁抱?我說。
擁抱。他說。
不,我聽見我自己冰冷的聲音,不,我不是那種人。
那種人?哪種人?他說。
我不是你那種人。我說。
我這樣叫喊了一句就跑了,我跑得很快,感覺到自己像一列火車,而河濱街像一個黑暗的隧洞。在一個燈火通明的廣場上,我終於站住了。廣場上的枯糙和路燈以及夜班公共汽車都告訴我這是一個真實的冬夜,氣溫驟降,空曠的廣場寒氣逼人,我看見我的投射在水泥地面上的影子,那個影子活動起來,雙臂上升、交叉,最後緊緊抱住影子的肩膀,我看見我抱住了我自己。我還聽見我自言自語的聲音,你不是那種人。你不是哪種人?你不是那種人,那麼你到底是哪種人?
莫名其妙的語言來自莫名其妙的事件。正像這個寒冷的冬季,有人在河濱街默默地給我一條純羊毛的紅色圍巾,但是不知怎麼我又把它丟在河濱街街上了。
二
請你注意這個黑衣黑裙的女人,除了一張蒼白的精心化妝過的臉,她的全身,她的手套、帽子、羊皮靴甚至她的耳墜都是黑色的。就是這個女人,這個黑色的女人,冬天的時候曾經來敲我的門。
我不認識那個女人。
我在修理一張木椅,用錘子、螺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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