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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令豐站住了,端詳著那個抱狗的女人,對不起,我好像不認識你。
我是你母親的姨表妹呀,女人親暱地拍了拍令豐的肩膀,幾年沒見,你都成了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了,跟你父親長得一模一樣。
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你,令豐有點惶恐地盯著女人塗滿脂粉的臉和猩紅的嘴唇,他不知道該如何應酬這個陌生的女親戚。
你怎麼也上這兒來了?是不是你家的狗也被人割了耳朵?
不,我不是為了狗。令豐邊說邊退,但他發現女親戚過於豐滿的身體正向他窮追不捨地靠攏、逼近。
不為狗?為人?女親戚的眼睛閃閃發亮,你家出什麼事了?
沒出什麼事,我只是隨便到這裡玩玩。令豐囁嚅道。
到這裡玩?不會的,你肯定在騙我。
真的只是玩玩,我真的只是想見識一下私人偵探什麼樣子。
你母親好嗎?她沒事吧?
她很好,氣色比你好多了。
那麼你父親呢,他也好嗎?
他也好,兩隻耳朵都還長在腦袋上。
我聽說你父親眼一個女戲子好上了,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去問他自己好了,令豐已經無法忍受女親戚不懷好意的饒舌,終於不顧禮儀地於路而走,走到王氏兄弟偵探所門外的石階上,令豐不由得喘了一口粗氣,他聽見那個女親戚在裡面氣咻咻地罵道,什麼狗屁聖人後代。一點禮貌教養都不懂。
外面的雨已經變得很細很疏了,太陽在肥皂廠的煙囪後面泛出一圈淡檔的橙紅色,鳳鳴路一帶的空氣裡飄浮著一種腐爛的蔬果氣味。令豐儘量繞著地面的積水走,但新買的皮鞋仍然不可避免地濺上泥漿:有人在露天廁所旁嘩嘩地刷洗馬桶,雨後的空氣因而更加複雜難聞了。令豐一手捂鼻一手提著褲管走,腦子裡不時浮現出那隻血淋淋的狗耳朵,他覺得在私人偵探所裡的所見所聞既令人厭惡又荒唐可笑,不管怎樣,令豐次定再也不來這條爛街了。
出了鳳鳴路好遠,令豐才看到第一輛黃包車,人就獲救似地跳上去,車夫問他去哪裡,令豐考慮了一下說,電影院,先去美麗華電影院吧。令豐記得昨天晚報的電影預告裡美麗華正在放卓別林的《摩登時代》,這部片子他已經看過兩遍,現在他要看第三遍。令豐知道自己對卓別林的迷戀是瘋狂的,令豐在電影院或者在家中的床上,經常幻想自己是卓別林,幻想自己在銀幕上逗全世界發笑,他清楚那只是幻想而已,但對於令豐那確實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春雨初歇的街道上行人稀少,黃包車被年輕力壯的車夫拉得飛快,經過耶穌堂邊的一條弄堂時,令豐想起他的小學同窗談小姐就住在這條弄堂裡,令豐靈機一動,約一個女孩同坐畢竟比獨自一個看電影要浪漫一些,於是他讓車夫把黃包車停在弄堂口稍等片刻,令豐想試試自己是否有足夠的魅力,可以臨時把一個女孩從家裡約出來。
談小姐家的視窗對著街道,令豐在樓下喊了一聲談小姐的名字,對方居然應聲推開了樓窗,令豐仰首看見一個微胖的燙髮的女孩倚窗而立,她的表情看上去既驚又喜,孔令豐,是你喊我嗎?
肯賞光陪我去看電影嗎?
看電影?什麼電影呀?談小姐蕪爾一笑,一隻手絞著花布窗簾,孔令豐,你上摟來說話好了。
不上樓了,肯賞光你就下來,黃包車在弄堂口等著呢。
樓上的談小姐忸怩著朝下面張望了一番,終於說,我跟我母親商量一下,你等一會兒。
令豐在外面等了足足有一刻鐘之久,無聊地數著路面上鋪的青石條,心裡不免有些惱火,他想談小姐論出身論容貌都無法與己匹敵,何必要像電影裡的貴婦人一樣姍姍來遲。好不容易看見談小姐從石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