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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或許也不是沒有他自己的原因啊。
天津南市,一處班子內。
陳青亭在樓下卸了頭面,正跟幾個年輕男旦一同說笑,許班主進來了,喊道:「小青子,上樓見人去。」
陳青亭臉上還沒卸妝,白衣短髮,明眼粉腮,一張嘴卻是嘲諷:「又是哪位老斗,真正名角的手摸不著,過來欺壓欺壓我這個小輩?」
許班主最受不了他那張嘴:「李先生和江姐兒。」
陳青亭一聽,臉上笑起來,兩個梨渦在臉頰上,蹦躂出來:「姓李的來不來無所謂,眠眠來你怎麼不早說。」
他個子不高,孩子氣的很,撩起白袍衣擺就往臺階上跑。
屋裡幾個年紀相仿的男旦卸著妝,聽著他跑遠了,才罵道:「也不知道這江姐兒是誰,還有女人願意給他送錢?瞧他跑的火燒屁股那樣。這麼傲,原來是早有主兒。」
旁邊唱老生的年輕人頂了一句道:「怎麼著,瞧他有女人關照就受不了,你們大半夜的陪人出去吃酒,就比他風光。你們要成了角兒,真賣過屁股也沒人敢說你。」
屋裡是一頓冷槍暗箭,陳青亭心頭卻只有歡喜。
許班主長得五大三粗,卻因為常年做班主恭迎四海來往,背有些彎。他跟在陳青亭後頭上樓,道:「我也要上樓去道謝,你把你那嬉皮笑臉收一收。江姐兒都不聽戲,卻沒少給咱們小班子拿錢。咱們不算有人罩著的,你也沒本事認識什麼爺,之前咱們在上海那事兒多虧了江姐兒。你去好好謝謝,莫因為有幾年舊識,就撒潑沒臉起來!」
陳青亭不過十八九歲,雖十四歲開始就小有名氣,可這個年紀還是戲圈子的後生,更何況是在這遍地名角的京津。
不過戲班不大,他又跟班主交情深,說話也沒大沒小,上樓時聲音清亮:「老說我不能不要臉,可不能跟個相姑似的坐人膝蓋,我今兒偏坐眠眠膝蓋,你是不是還要打我手板呀!」
許班主三十多歲,踏幾步上前去揪他耳朵:「滿嘴學了這些渾話!還坐人膝蓋,你是不是還弄個下處,讓人打了條子去陪人吃酒去!」
陳青亭作勢咬他,甩頭幾步進了門去,許班主在外間拽了他胳膊一把,瞪了他一眼,再進去推了裡間蒙絹紗的門。
江水眠穿了套新旗裝坐在上座,懶散的倚在小桌上低頭喝茶。
李先生坐在她右手邊下位,似乎剛剛跟她說些什麼,商量的並不愉快,有幾分慍怒的住了嘴。
本沒有女人坐在上座的理,可班主與陳青亭受過她的恩,李先生又要叫她一聲師姐,每個人年紀都比她大,卻沒一個人輩分在她上頭。
江水眠出了盧家花園,便不再裝了。她伸出塗著鮮紅指甲油的白手,對陳青亭笑道:「過來,讓我瞧瞧。」
許班主笑起來:「江姐兒又來了。上次您過來找小青子,我出去有事兒了不在,沒能當面謝過您。之前在上海的事兒,沒您真走不脫。」
班主年紀大很多,卻仍叫江水眠「姐兒」。主要是為了顯得親暱又敬重,跟年紀沒有半點關係。
江水眠看陳青亭的粉面,托腮笑了笑:「看出來班子裡日子過得好了,小青子再這麼圓下去,戲服都要遮不住他屁股了。」
陳青亭小時候在蘇州長大,在徽班學戲,十一二歲從蘇州、上海一帶開始上臺,十四五歲稍有名氣後,又仰慕京津是京戲聖地,1919年前後便來了天津闖蕩,一呆就是近四年。
今年年初冬天的時候,他們一班子人南下到上海演出。演出結束後,恰逢江南寒雪,奇冷無比,火車停運,船也少開。
上海與天津是民國兩大港,兩大租界集中地。從上海返天津的輪船根本搶不到票,好多人滯留在了上海。其中也包括陳青亭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