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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來不辨方向,麵包車駛上了郊區公路,才發現那是去井亭醫院的路,保潤所稱的別墅,原來是井亭醫院的水塔。這個舞會的目的地太陰險了,這樣的和解之路,閃著一圈邪惡而深沉的光暈,她的腦袋訇地一響,依稀看見一個黑暗的陷阱,十分鐘前的豪邁,忽然便煙消雲散了。停車停車,我不跟你們去,我憑什麼跟你們去跳舞?她大叫著去拉扯柳生的胳膊,麵包車在高速公路上扭出了一個s形。柳生趕緊剎車,麵包車停在了路邊。冷靜,白小姐你冷靜點!不過是去敘個舊跳個舞啊,有我在,能出什麼事?她朝柳生臉上啐了一口,厲聲道,你們倆的智商,加起來也沒我高,敢把我當白痴?要跳舞去舞廳,跑水塔去幹什麼?說啊,你們究竟要幹什麼?柳生抹了一下臉,委屈地咕噥道,我不好說,是他要去水塔,是他要跟你跳小拉,十年前沒跳成麼,現在要補跳一次。她回頭朝保潤瞥了一眼,補?你到底要補什麼?你補了損失,我的損失找誰去補?保潤朝駕駛座上的柳生努努嘴,說,你的損失,找前面的人補。她的情緒一下失控了,推開車門就往下跳,嘴裡喊,兩個人渣,你們倆跳小拉去,我不奉陪,本小姐不做你們的舞女!
她沒來得及跨過隔離欄,保潤從後面擒住了她,他的鼻息急促地噴在她脖子上。然後繩子來了,保潤的繩子來了。繩子先是箍住了她的肩膀,然後是胳膊,至多十秒鐘,她來不及掙扎,身體已經像一隻包裹被保潤拽在手上了。今天的舞會少不了你,不給面子只好捆人,算我對不起你了。保潤說,這是如意結,記得嗎?繩子如意不如意,要看你老實不老實,你老實就如意,你要是犟了,繩子肯定不如意,自己慢慢去體會吧。
車子又發動起來,她被保潤按在一隻塑膠菜筐上,保潤的手捂住了她的嘴,那隻手大而粗糙,手心上有一絲淡淡的鹹味。如意結果然陰險,她越掙扎,繩子便越來越緊。繩子綑紮了她的身體,也勒斷了她的意志,她漸漸地安靜下來。一個噩夢回來了,一個記憶也回來了。疼痛回來了,羞恥也回來了。水塔在前方,水塔在目的地等待她。她不敢與保潤的目光交鋒。保潤的眼睛憤怒而空洞,空洞堪比當年,而憤怒比當年更熾熱更尖銳了。她寄希望於柳生,柳生從駕駛座上回過頭來,臉上有些歉意,但更多的似乎是怨氣,不怪我,怪不了我吧?你看你,還說你智商高?智商高的人會自討苦吃?你吃了那麼多年娛樂飯,都白吃了?法國日本也去過了,都白去了?拜託你不要裝烈女了,開放點嘛!
她聽懂了柳生的勸告。你不是烈女。請開放一點。她在他們的眼裡是下賤的,她的身體在他們看來是一個秘密的花園,而他們是持票的遊客,她應該向他們開放。是什麼縱容了他們?是什麼貶低了她?辱沒了她?紛雜的往事裡隱藏著千百個理由,千百個理由都不公平。她仇恨地看著柳生的鼻子,那個高挺的鼻子堪稱完美,鼻尖上泛著一小圈油光。有一部分封閉的記憶突然喧囂而至,她記起了柳生青春期刀片似的腹股溝,他的生殖器像一根紫色的蘿蔔,在水塔的夕照裡閃爍錐狀的光芒。那光芒原始,蠻橫,猝不及防,它剝奪一個少女的貞潔,也刺傷了一個女人的未來。她想起了小拉。小拉。遺棄了十年的舞步,現在她都想起來了。咚嗒嗒咚。她朦朧的愛,從小拉開始,她熾熱的恨,也是從小拉開始。咚,嗒,嗒咚。一,二,三四。那舞步的節奏很像一個咒語,你墮落了,你墮落了。小拉,該死的小拉,小拉所有的舞步,都是墮落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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