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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早晨她都在琢磨如何驅鬼,但她在這方面沒有太多的經驗,不能確定有效的驅鬼方法。她先掛了一把竹帚在天井的牆上,又懷疑竹帚的力道,這麼一把破竹帚,怎麼鎮得住鬼魂?她在保潤父母的房間裡翻出一尊毛主席的石膏像,搬來放在牆角上,想想還是不行,毛主席死了這麼多年,法力一定退了,何況毛主席也不一定願意幫她,像她這樣一個墮落的女人,完全不符合他對下一代的要求。她知道只有菩薩普度眾生,菩薩可以鎮妖,偏偏保潤家裡不供菩薩,她只好摘下脖子上的白金項鍊掛到牆上,項鍊的翡翠吊墜,好歹也是一尊佛像。忙完了,她將耳朵貼在牆上,諦聽來自河面的聲音。也許她鎮妖降魔的方法不對,四周仍然鬼氣森森,她聽見河水始終發出一個低沉而清晰的命令,撈起來撈起來撈起來啊。
走投無路之際,她去向藥店的馬師母討教良方。馬師母對她驚悚的描述不以為怪,我早就料到了,保潤家要鬧鬼!馬師母說,人家的祖宗就剩下兩根屍骨,給你隨隨便便扔到了河裡,這戶人家怎麼會不鬧鬼?怎麼不要撈起來?當然要撈起來啊!她聽馬師母的話音明顯偏袒鬼魂那一方,便絕望地叫道,撈起來撈起來,鬼魂這麼說,你也這麼說!你們講不講人性的?我挺這麼大的肚子,又不會水,讓我下水去撈手電筒,不是存心要我死嗎?馬師母瞥一眼她隆起的腹部,替鬼魂辯解說,鬼魂也是人變的,人心都是肉長的,哪兒會忍心讓你一個孕婦下水撈?鬼魂是計較你的態度啊,你態度不對!她自我檢討了一番,承認她態度不對,問馬師母該怎麼改正態度,怎麼才能與鬼魂和平共處?馬師母對此很有經驗,她認為人與鬼魂的相處之道,與鄰裡關係是一致的,不過就是互相尊重,她告誡她不要急著驅鬼,先要籠絡鬼魂們的心,而籠絡鬼魂最好的方法,就是燒紙。馬師母說,古人今人活人死人都喜歡錢的,你要燒紙,天天燒,燒到鬼魂滿意了,就不會來煩你了。她半信半疑,說,我不過是個房客,又不是他家的後代,萬一他家祖宗不收我的錢呢?萬一他家祖宗記恨我,收了錢再來嚇人呢?馬師母很有主見地說,不會的,鬼魂不也要適應時代麼?現在的鬼魂,說不定就愛收別人的錢呢,你趕緊去買紙,多買點,多燒點,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去老嚴的雜貨店裡,買了一堆錫箔黃紙。
老嚴建議她再買一點冥鈔,說他的冥鈔不僅有十萬元面值的人民幣,還有美元、日元和歐元,鬼魂收到外幣後可以周遊列國,一定會很開心的。她捂嘴一笑,聽從了老嚴的建議,人民幣和幾種外幣各買了一捆,扔在塑膠袋裡。偏偏老嚴提供的塑膠袋是劣質的,她走了沒多遠,聽見手裡噗地一聲,那隻白色塑膠袋裂了個口子,錫箔黃紙和冥鈔趁勢逃離袋子,灑了一地。她下意識地要蹲下來,但沉重的身孕妨礙了她,一個簡單的撿拾動作,竟然難以完成,她只好守著那堆東西,向一個過路的男孩子求助,來,學個雷鋒,幫我撿一下東西。那男孩彎下腰撿起了一捆冥鈔,眼睛瞪著巨大的金額,突然反應過來,燙手似的扔回了地上,假的錢,給死人用的錢,你自己撿去!她看著那男孩一溜煙地跑掉,心裡有點氣,對男孩的背影大聲說,蠢貨!要是真的,還輪得到你來撿?
是個晴朗的天氣,香椿樹街浸泡在初秋乾爽的陽光裡。她不知道那陣風是不是傳說中的陰風,那陣風似乎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呼嘯聲極其短促,但風力持久而有效。那陣風首先揚起了地上的黃紙,繼而是冥鈔,她的手在空中徒勞地阻擋,哪兒擋得住風的力量?她眼睜睜地看著黃紙從頭頂上一片片地飛過去,然後是人民幣、美元、歐元,它們像一支花花綠綠的精靈的軍隊,從空中突圍,由東向西飛行,越過人家的屋頂,消失不見了。只有一捆日元冥鈔被橡皮筋捆緊了,還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賭氣,一腳踢飛了它。
她認定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