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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橫我一眼,兇巴巴地說:大冰,你把安全帶扣上,安全第一。
說這段話時,我們在上海,剛在地攤兒邊吃完小燒烤,她開車送我回住處。
剛吃完東西就扣安全帶,太勒得慌。我說算了吧,總共兩三公里的路,用得著嗎?
她不依,我不扣她就不開車。
她皺著眉頭說:把安全帶扣上,安全第一!
我扣上,又偷偷鬆開,她嘎吱一聲在路邊剎住車,彎曲手指關節,往我腦袋上栗鑿。
幹嗎這麼兇,至於嗎?一根安全帶而已啊。
小芸豆認真地說:不繫安全帶,萬一出車禍,你死了怎麼辦?
午夜的上海馬路荒涼,半天才慢悠悠地駛過一輛計程車,怎麼看也不像車禍現場。
我說:小芸豆,你不是出了名的亡命嗎?你擔的這是哪門子心啊?
我開玩笑說:反正你朋友那麼多,又不缺我一個,死就死了唄……
我說:行了趕緊開車吧,別擔心了。
我喊:小芸豆,小芸豆……
小芸豆,好端端的,你發什麼呆?
我嚇了一跳,小芸豆,你怎麼哭了?
(四)
小芸豆頭抵在方向盤上,眼淚順著尖尖的下巴往下淌。
一滴,兩滴,撲簌有聲。
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我傻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小芸豆,如果我說錯話了我道歉,你別哭了好嗎?你嚇著我了。喂喂喂,小芸豆,你怎麼不說話?
良久,她才開口:
大冰,你問過我為什麼要刪掉挪威的那條朋友圈資訊,我回復過你,怕有人會擔心……
她說她刪掉那條朋友圈資訊時,人在火葬場。
(五)
小芸豆慌著一顆心,從北歐挪威飛到中國廣西。
廣西南寧火葬場。
左數第一個房間是個老人,第二個房間還是個老人,第三個房間是個年輕的80後。
他是小芸豆的朋友,潛水夥伴,潛友。
冰櫃上放著透明塑膠杯,半杯白酒。旁邊的人說:小芸豆,他一直唸叨著要和你再喝一次酒,看來沒機會了……
小芸豆不作聲,也沒哭,端起酒杯。
第一次見他穿正裝,西裝筆挺的,看起來胖了點兒……哦,不,是泡腫了。
聽說水太深,壓力太大,內臟全壓壞了,不停地湧血,出水後只能把喉嚨切開,把裡面掏空,怪不得領結紮那麼高。
繞著冰櫃走一圈,他睡得安詳,化了妝,口紅有點兒不勻,臉上隱約有水珠滲出。
小芸豆伸手敲敲冰櫃……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好像是在催他快點兒起床。鼻涕和眼淚忽然止不住地淌了出來。
特別難受,從未有過的難受。小芸豆整個人趴到了冰櫃上,她大聲地問: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不小心?你不是個洞潛高手嗎?那個洞又不是第一次下……為什麼下那麼深?到底什麼原因?
他開始變得模糊,小芸豆用力地抹去眼淚,他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屋子裡有音樂,不知是誰的手機,他最喜歡的樂隊是“美好藥店”,是一首“美好藥店”的《奇物葬禮》。
小芸豆渾渾噩噩地挪著腳步,跟著他。
他的遺體被推去告別廳,小芸豆跟在後面,看著人們忙前顧後地換照片,換輓聯,稀裡糊塗地聽著不知道誰在講話,稀裡糊塗地,告別會結束了。
當工作人員要把他的靈床推出去時,小芸豆回神了,撲上去扒開眾人要看他最後一眼。工作人員攔住她,喊:眼淚不要滴在遺體上!請讓逝者安息。
她蹲在火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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