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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堯淡淡笑,「若是你不想放走的人,千里萬裡也會追上去,踏平山川也要搶回來。」
此言一出,對坐的沈覺,也不由微微變色。
昀凰含笑端坐在側,目光無需相會,唯心底雪亮,彼此心照。
他的話,是說給沈覺,更說給她聽的。
兩年前,若是沈覺策應成功,與她投奔了神光軍,以十萬神光軍和殷川為倚,他要想再擒回她,除非起兵一戰。若她以長公主的名義,令神光軍起兵南下,召令州郡四鎮兵馬勤王討逆,與裴家一決生死,雖艱難,也未必沒有勝算。她對裴家早有防範,在明在暗,都有可用之人。若當年起兵,回奔南秦,是勝是敗,都不會再歸北齊,與他的夫婦之緣,也就斬斷無餘。
母子連心,自然她要將衡兒一起帶走。
當他在宮門截住她去路時,是真真恨她絕情至此。
她望見他眼裡森寒的恨,熾烈的怒。
他一字字冰涼地說,「朕成全你,即刻送你去殷川,昭陽宮你不必再回了。」
他一步步走到面前,從她手中奪走驚泣的幼兒。
她怕爭奪傷及孩子,放開了手,失魂落魄望見他轉身,驀地攥住他的衣袖,「孩子今夜還沒有餵過,他該是餓了,我再餵他這一回……」
他冷冷看她,「宮中有乳母,不必你費心。」
她不曾為自己低頭半分,唯有此刻,為了孩子,流露一絲哀求。
他目不轉睛看著她哀求的目光,緩緩抽出佩劍,揮劍割斷了被她攥住的袖角。
劍光再寒,寒不過他的目光。
奪走衡兒,他便將她綁在了北齊,如同他的蠻人先祖,將女人用繩索綁在馬背上,任你再跑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而今,故人在側,杯酒在手,要將恩怨兩清,他便將這話說透徹了——
即便當年,她真的出走南歸,即便神光軍平定了裴家,再度有南秦江山為倚,他也不會放過她。無非是傾舉國之兵,踏平山川,秦齊之間,再來一場十年之戰。
亭外颯颯,北風勁摧,吹得梅樹婆娑,粉白殷紅的落梅,點點穿織在漫天雪片裡。
亭中樽前,一時靜寂。
從北齊皇帝口中輕描淡寫說出的「踏平山川」四字,在昔日南秦少相沈覺的臉上,投下淡墨痕般的一線陰雲,隨即隱入笑容裡,沈覺抬目,「所以,陛下便追到殷川來了。」
尚堯一笑,「正是。」
「至情至性,方為雄傑。」沈覺擎杯在手,侃侃笑道,「北齊今非昔比,上下開明,陛下雅量,亦不是蠻人可比。」
尚堯深邃目光變幻,語鋒陡的一轉,「朕也絕非君子,君子是做不成君王的。」
一帝一相,一線間,目光交鋒如電。
臉上變色的是沈覺,無動於衷的是昀凰,哪怕尚堯這話,實則是說與她聽的。
他行事多愛出人意料,不辭而去,她已有五六分猜到。
今日再與沈覺一同現身,昀凰心中便是八成篤穩的明白了。
她和他各自等待的時機,也該到了。
這一回,他的深心與她的暗營,不謀而合。
不負十萬神光軍在雪域的苦守,南征復國,指日可待。
口口聲聲不是君子,實則,他比許多道貌岸然者磊落得多。
無論是為她,還是為江山,他都會全力助神光軍南征復國。
只不過明言在先,他要他應得的回報,不是君子之酬,而是君王之惠。
如此,再好不過。
昀凰慵然推杯,將酒閒閒置在尚堯面前,「誰要聽你們這無趣的君子蠻人之論……阿妤,我倆原說趁雪中梅開,琴笛相合,卻被這兩個不速之客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