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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仲太醫親手研散丹丸,調好了湯藥呈上。
床幃掀處,尚堯親手端了藥盞,讓商妤扶起她,自拿了銀勺舀起藥,餵到她唇邊。昀凰望了盞中粘稠如墨的藥汁,心中空空,抬起茫然目光,望住眼前人。
他的痛惜、憂切、歉疚,看來像是真的一般。
片刻前彷彿是另一個人,以冰涼目光看著她,像看一個冷血怪物。
他親眼見了她盛怒之下摑去的一掌,見了那孩子紅腫的臉,不問因由便認定是她苛待了承晟……終究是父子血濃於水,還是在他眼中,本就視她如蛇蠍女子。
一路攜手殺伐而來,她的手段,她的狠絕,他一一看在眼中。她不曾在他面前柔弱可憐過,不曾對他粉飾掩藏過,從杏子林裡初見,她就是談笑殺人的長公主。他說,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他志在必得的女人。
當她血手奪璽,踏著修羅沙場,染一身腥艷,萬軍中與他相見,那時他看她,如看天女降臨,如看末世紅蓮;如今錦繡深宮裡,淡了暗夜殺戮,遠了刀光劍影,卻只是一掌揮出,揮落他眼中溫柔幻象。
他的目光,如霜刃,如白刺,生生將她釘在冰天雪地裡。
像極了離光那一劍刺入胸口時,奇異的冰涼,直抵身體深處。人的目光,原是比世間最鋒利的劍更能傷人。她恍惚在那一剎,竟覺得,這般目光在哪裡似曾見過。
是誰,是在何處,卻想不起。
此刻眼前人,又變回來了雪中攜手的那人,一望深情盛在琥珀色的眼裡,像是真的一樣。她直直望進這雙眼裡,想知道下一刻的變幻是什麼。
「昀凰,把藥喝下。」他望了她,柔聲近乎哀求。
她順從地張口,任他將藥餵進來,一口口木然嚥下。
他替她拭去唇邊藥漬,極小心地扶她躺下,彷彿她是一尊稍觸即碎的瓷人兒。她靜默地望了他,如墨長發散了一枕,映得臉頰愈發蒼白。她的眼神比她的手更涼,一派空空蕩蕩的涼。他想說的話,想說的歉疚與懊悔,都被這眼神拒之千里。萬千言,此刻說來,都是徒然。
「皇后需寧神靜養,萬勿再受驚擾。」太醫低聲稟道。
尚堯傾身替昀凰攏了攏鬢髮,在她耳邊柔聲道,「你睡一會兒,我陪著你,待你睡醒過來,一切就都好了……只要你安好,旁的都不要緊。歲月久長,我們會有很多皇子皇女,衡兒會有很多弟妹,大大小小圍在你身旁,吵到你厭煩。」
她闔上雙目,彷彿沒有聽見,彷彿早已睡去,睫毛如羽扇垂覆,微微顫動。
他知道她並沒有真的睡著。
靜靜望了她的容顏許久,他只是替她掖好被衾,放下床帷。
黑暗中,她閉了眼,在想著他的話。
那會是怎樣光景,很多的孩子,她的孩子……他們會肖似誰的面容,一個個都會有琥珀色的璀璨雙目,還是有著她的黑眸?他們會有南朝人的柔曼體態,還是北朝人的矯健身姿?
眼前卻掠過雲浮幻影般遐想,無法遏止這溫暖的盼望從心底湧出。
衡兒的降生,或是上天到底動了一絲憐憫,憐她在這世間煢煢無依,孤寂一身,終究賜給她一個親生骨肉,哪怕轉瞬又奪去了另兩個至親之人。
從不敢有奢望,不敢想,還能再得如此恩賜。
在這世間,她已無父無母,無兄長,無姊妹,故國同族遠隔千里;一碧無際的棲梧宮,已成前世舊夢。孤鸞北飛,無處回顧。茫茫北國,雖有喬木,卻未必容得下一樹藤蘿。她唯有將雙足一寸寸扎進這片堅冷如凍的大地,從中生長出深繁根系,為自己化出一樹參天梧桐,從此有枝可依,再不是無巢孤鸞。
——
果真是累了,累到無力睜眼,任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