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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訕訕應諾,耳裡卻聽著那琴師還在喋喋吹噓他從京城聽來的傳聞,說華皇后實則早已瘋了,皇上將她貶來行宮養病,如今兩年都不見好,遲早是要廢了她的。
「老丈,這要是真的,皇后若被廢了,殷川不是又要打仗麼?」少年忍不住,又問老者。
老者嘆口氣,無言可對。
少年一時也愁起來,伸手去拿酒壺,驀地發覺,鄰座空空,那個怪人不知幾時已無聲無息離開。
真是古怪,少年推窗,悄悄往外探了一眼。
風卷著雪粒,撲了他一臉,直鑽眼皮。
他只呆呆瞧見,漫天風雪裡,那漢子的身影消失得極快,不似常人。
風雪終於消停時,已是深宵,酒客漸散去。
酒肆臨著渡口,寒江夜風,獵獵透骨。
三分醉意,七分失意,落魄老琴師手拎半壺殘酒,背上負了長條包袱,走出酒肆仍回頭啐一口那不識好歹的老闆娘。轉身忽一抬頭,前方樹下,一抹斜長人影投在雪地。
琴師醉眼惺忪望去,見那人氈帽遮頭,一步步踏著地上碎雪,走了過來。
「我想聽琴。」那人一掀皮袍,攤開的手掌裡,銀錠雪亮,照得琴師的醉眼瞬時清明。
「你是什麼人……」琴師錯愕驚異,欲仔細打量,卻見他已轉身朝渡口走去,只冷冷拋下一句「隨我來。」
銀錠的光亮似還在眼前晃蕩,琴師嚥了下唾沫,怕那銀光隨之離去,不及深想,拔腳追了上去。那人走得極快,到渡口,上了一艘泊在岸邊的烏蓬小舟,立足回頭,朝琴師頷首,「請上舟。」
琴師躑躅,聽得這人語聲清朗,倒不似兇惡匪類,只是穿戴如此寒酸,卻出手闊綽,甚是蹊蹺……正思忖,那人立在小舟上,揚手摘了氈帽,脫去皮袍,竟又抹去了滿臉虯須。
竟是一個翩翩青衣少年。
寒江月色裡,少年側首,目光清寒,容色美而凌人。
小舟離岸,緩緩隨江流而下。
一川冷月,兩岸深寂,不見星辰,只有遠隱天際的朝鸞山之上,鳳臺行宮徹宵不滅的燈火,隱約如隔雲端。月滿寒江,也照徹琉璃霜瓦,龍簷鳳壁。
琴師盤膝而坐,從長條包袱裡取出不離身的舊琴,置於膝上,「貴人要聽什麼琴曲?」
少年出神眺望鳳臺行宮,半晌,一笑,「你是齊人,聽說過陽臺引,巫山曲麼?」
琴師怔了怔,「貴人是說,昔日南朝宮中所傳的御製……」
少年頷首,「你可聽過?」
琴師赧然,「這曲子,我等凡夫,哪能得聞。」
傳聞昔日南朝先帝為長公主譜了一曲陽臺引,長公主回作巫山曲,這兩首琴曲名聞天下,卻只在宮禁中流傳,外間無從聽聞。自長公主遠嫁北齊,先帝駕崩,連南朝宮中,也音聲絕矣。
少年從琴師手中取過那張琴,垂目凝神,指尖徐拂,弦動,風裡起了一聲宛妙的輕嘆,空靈之音裊裊而起,盤旋江上。風為之回,川為之緩,陽臺氤氳多異色,巫山高高上無極,雲來雲去常不息……渺渺兮清歡,煢煢兮離魂,姽嫿於幽靜,婆娑之人間。相顧交回以顛倒,躑躅流盼以繾綣。[注]
一曲餘音無斷絕,弦上訴復訴。
「這便是陽臺引。」
少年秀目深垂,寒霜凝上眉梢。
琴師已聽得痴醉失神。
「此曲已絕,世間不會再聞此聲。先帝去了,長公主再也未曾彈過這曲陽臺巫山……鳳臺行宮中,絲竹之聲禁絕,皇后終日素服,樂師們的琴都不敢碰出聲響。」
少年悵然,修勻的手拂過琴絃,緩緩道,「我是南朝人,自幼習琴,先父曾是南朝樂官,宮中琴技第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