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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玉雷霆決斷的時候,她心裡總升起一股強烈的恐懼感,好像從沒有想過,溫和的冼玉會說出那麼可怕的話。
其實不光是姜溫韻,就連鄭毅也有種陌生感。
早在回萬劍宗時,冼玉對他說應該放棄北疆時,他就有了這種感覺。不是說這決策不對,而是……他太過果斷,果斷地讓人沒有一絲準備。
「師尊不是心狠,他也很難過。」
顧容景道。
這回答出乎了鄭毅和姜溫韻的預料。
「你覺得他殺伐果決,是因為他知道你們沒人能做得了這個決定。不願意害他們性命的,只會害了自己的性命;有這種想法的,卻又怕被你們認為是冷血。」
好人下不了決心,壞人不願意背負罵名。只有冼玉敢出這個頭,因為他從不在乎名聲,更不在乎福報,他是世界的執法官,要做的永遠是正確的決定。
殺人難,殺壞人很難,但要殺好人殺無辜的人,更難。為何這十數條人命只由他一人來了結,為何每一次出手時都如此利落乾脆?他只是不願別人背負殺人的心裡罪責,只是不願這些流民死前還要再受百般折磨。
這不是無情,只是一種淡漠的溫柔。
顧容景目光平靜,在這一刻鄭毅甚至有種看到了冼玉的錯覺,叫他忍不住羞愧地低下了頭。但是這與冼玉的又不相同,因為冼玉早已習慣、或者說不在意任何的誤解,而顧容景卻會忍不住為他的心上人鳴不平。
這一刻,鄭毅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在這幾個師兄弟中,除去早早身亡的方淨誠之外,其餘人確實是配不上稱冼玉一聲師尊的。
或許,師尊與顧道友的相遇,不僅是顧道友的幸運,也是師尊的幸運。
從這一天開始,鄭毅再也沒有叫過師尊。
顧容景沒有回城主府,按他對冼玉的理解,經歷了那樣的事,師尊怕是沒心情待在房間裡,很可能會隨便找個小樹林,躲在某棵樹上對月喝酒。
固雲城雖然地勢高,但是城中發展緊湊,唯一一片稱得上小樹林的地方,只有東南角的小土坡,因為氣候不適宜,所以上面只種滿了常青松柏。不過因為這地方可以遠遠地瞧見外面的瘴氣,百姓們不敢靠近,故而人煙稀少,十分清靜。
顧容景邁進林中,針葉青松像一座寶塔似的高高聳起,柏樹間隔其中,還夾雜了幾棵榆樹,榆樹葉片小,饑荒年代時常有村民摘了榆樹葉子洗淨後混著家裡的一點米麵,做菜饅頭或是菜粥都是不錯的選擇。
靴子從滿地落葉上碾過,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顧容景走了沒多遠,忽然感覺頭頂有什麼東西飄了下來,他抬頭望去,一把宛若銀串子的黃花骨朵忽然從天而降,帶著一股清新的香味。
他下意識地接住幾朵,在花兒的縫隙中,冼玉半臥在榆樹的大枝丫上,手裡折了一枝條的花,旁邊放了只酒壺,顧容景的目光尋來,他便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顧容景看見這笑容便知道了。
冼玉並不是很高興。
或者換句話說,他心裡是有些難過的。
顧容景輕輕攀住樹枝,飛了上去。冼玉收起腿,給他挪了挪地方。好在這是長了好幾百年的榆樹了,樹枝粗壯有力,不至於叫他們摔到那滿地青葉上去。
「你怎麼在這兒?」
「師尊躲在這兒一個人喝酒?」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話音落罷,都笑了。
顧容景低下頭,在他身上輕輕嗅了嗅,沒聞到濃烈的酒氣。
冼玉知道他想問什麼,「總覺得像是剛受了他們一項沉重的委託,一個人過來喝酒……感覺不太尊重。」
他說的是那些剛在他手中喪命的無辜百姓。
「兩個人喝,便可叫做悼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