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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緊抱住這個想要棄她而去的女人,眼前浮現出了那位十五年前齊長直發,穿水綠色碎花旗袍的宋小姐。是小宋姐姐,她要一直都是小宋姐姐,就好了。
她哭得泣不成聲,卻再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宋枯榮彷彿也漸漸有了動容,她遲遲頓頓地,也慢慢將手抬起來,抱上了她,輕輕撫了撫她的背:
「聽話,小媽沒有要丟下你,小媽還是小媽呀,就算你父親病了,我也是你的小媽呀。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一年以後,我就回來了。」
她當然會回來。她被困在這了。
金涵吸了吸鼻子,慢慢鬆開手,看著她:「真的?」
她點點頭:「嗯,真的。」
安撫完張金涵,她還得安撫另一個女人。
小梅知道她要走,但沒有像金涵那樣理直氣壯地來質問她。她心疼小梅,在很多時候,她都心疼得不得了。比如她說得那句:「我是丫鬟,他是大學生,怎麼都不登對。」
以及那句:「我願意當太太的物品。」
有人骯髒卑劣,卻自命不凡,有人高堂明鏡,卻無時無刻不在妄自菲薄。
小梅低著頭,一聲不吭,只忙著替她收拾行李。
宋枯榮帶上門,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小梅驀地一怔。
她小聲對她說:「我要去香港一年,把孩子生下來。」
小梅其實早已料到,只是憋著一直沒問,她顫顫地回過頭來,淚光泛泛:
「太太為什麼不帶我?」
她眼神憂戚,像一種畏怯的埋怨。
宋枯榮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傻丫頭,你去做什麼?我會找到人照顧我的。你要留在這,經常給我寫信,及時告訴我張家的情況,知道了麼?」
小梅點頭:「他會陪你一起去?」
「他不能走。他白白浪費那個時間做什麼呢?等把孩子生下來,我再給他找個妥當的安生之所,一切就還跟從前一樣。」
宋枯榮這時的想法就是這樣的。她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說給了小梅聽,就連陸慶歸都並不知曉。
小梅不明白愛,她從未愛過誰。愛對她來講是跟天一樣高的東西。她傻傻的看著眼前的太太,從前潑辣子般的張太太,活得恣意又瀟灑,如今竟這般為愛痴狂。
她想了又想,愛是痴狂。
「以後,你就跟著小姐,她孤單,你也孤單,剛好做個伴。」
小梅不假思索,點了點頭。
後來因為這句話,宋枯榮自己懺悔了。對待小梅,她表示懺悔。
她曾對她說,不要當張家的物品。可她不也是將她當成一個物品一般,送給了金涵麼?
輪船來了,悶聲巨響,冒著粗柱狀的灰白的煙。所有人一擁而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拎著行李,在蜂擁的人群中擠來擠去,像一塊麵疙瘩似的,韌性十足。可她是最小的那一塊麵疙瘩,她無助地極力退讓,生怕自己佔了多的,便縮著身子,一個勁兒的讓別的疙瘩先擠過去。
幾個疙瘩差點要揉成一團了,不過總之最後也都擠了進去。
早午的風越來越小,船艙裡只呼呼透著一點風聲。甲板上的人一小撮一小撮地聚在一塊談心,站著或坐著,總之沒有單獨的一個人。大家彷彿都跟認識似的。只有她是一個人,她躲在角落裡的那張桌子上,光和風都顧及不上她。
船上有很多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高高矮矮的個子,或胖或瘦,有的背影看起來還算挺拔,一轉過身來,全是中庸之貌。全沒有她的陸慶歸生的一半好看。
她想起來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是一身橫紋藏青色西服,格外清秀俊朗。
她想著想著,就想念起他了。越發的想念,連一聲招呼都沒有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