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第2/4 頁)

初期新建的、整齊劃一如軍營的紅磚瓦房牆上，都用白色石灰刷上了大大的&ldo;拆&rdo;字，舊村的南邊田野裡，挖土機隆隆地響著，兩臺起重機，高舉著橘黃色的巨臂，靜靜地等待著。西門新村的建設已經開工。

轎車停在古舊的西門家大院門前。小胡按響了喇叭，立即從院子裡湧出了一群人。我嗅到了他們的氣味看到了他們的臉。他們的氣味裡都新增了陳舊的資訊，他們的身上都增添了脂肪，他們的臉都增添了皺紋，藍臉的藍臉，迎春的棕臉，黃瞳的黃臉，秋香的白臉，互助的紅臉。

你妻子沒有急於下車，等待著司機小胡轉過來為她開啟車門。她撩著裙子下車，因不習慣高跟鞋幾乎跌倒。我看出她極力地保持著身體的平衡，藉以掩飾左臀的缺失。我看到她的左臀已鼓脹，散發著海綿的氣味。為了這次意義非凡的還鄉她可是煞費了苦心。

&ldo;我的閨女啊！&rdo;吳秋香喜氣洋洋地叫喚著，最先撲上來，看那股衝勁兒，她似乎要擁抱女兒，但到了面前卻突然僵住了。我看著這個當年身體苗條、如今兩腮下垂、腹部凸出的女人臉上那種既有親愛又有諂媚的表情，看著她伸出幾根彎曲的手指，撫摸著你妻子裙子上那些亮片，她誇張地‐‐這才是她的本色腔調‐‐說，&ldo;哎喲，這是俺的二閨女嗎？俺還以為是天女下凡了呢！&rdo;

你的母親迎春拄著柺棍湊上來，她的半邊身體已經不靈便，她舉著那隻顯得軟弱無力的胳膊，對你老婆說：&ldo;開放呢？我那寶貝孫子呢？&rdo;

司機拉開車門，提出禮物，我縱身跳出。

&ldo;這是狗小四嗎？我的天哪，長成一頭小牛啦！&rdo;迎春說。

你兒子似乎有些不情願地下了車。

&ldo;我的開放啊……&rdo;迎春喊叫著，&ldo;讓奶奶看看，幾個月不見又長出一大截了。&rdo;

&ldo;奶奶好。&rdo;你兒子說，你兒子又對圍攏上來摸著他的頭頂的你父親說，&ldo;爺爺。&rdo;兩張藍臉，一張粗糙蒼老，一張嬌嫩鮮艷，構成相映成趣的生動畫面。你兒子一一地問候他的姥爺、姥姥、大姨。你母親糾正你兒子道：&ldo;該叫大娘才是啊。&rdo;互助說：&ldo;都一樣，叫大姨更親嘛。&rdo;你父親問你妻子：&ldo;他爸爸呢？怎麼不回來？&rdo;你妻子說：&ldo;他到省裡開會去了。&rdo;

&ldo;進屋，進屋！&rdo;你母親用柺棍搗著地，用一個家長的權威口吻說。

&ldo;小胡，&rdo;你妻子說，&ldo;你先回去吧，下午三點，準時來接我們。&rdo;

這一群人，簇擁著你的妻子和兒子，提拎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盒子，進了西門家大院。你以為我被冷落了嗎？沒有，就在人享受著天倫之樂時，一條白毛黑花狗，從西門家大院裡竄出來。同胞狗兄弟的親切氣味，猛烈地撲進我的鼻子，往事歷歷湧上心頭。狗老大！大哥！我興奮地叫著。小四，我的四弟啊！它也衝動地叫嚷著。我們的叫聲驚動了迎春，她回過頭，注視著我們：&ldo;老大，小四，你們哥倆兒，有多少年沒有見面了呢？讓我算算……&rdo;迎春掰起指頭，數著，&ldo;一年，兩年，三年……啊呀呀，你們八年沒有見面了啊，狗八年，等於人的大半輩子啊……&rdo;

&ldo;可不是怎麼著，&rdo;一直得不到說話機會的黃瞳說，&ldo;狗活二十年，等於人活一百歲。&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