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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卻很是從容,毫不帶架子的盤膝而坐,定睛看他驅馬,言語溫和的撘話,「聽你口音,是南方人吧?」
宋連謙卑的笑,「您說得對,小的祖籍無錫,六歲那年才來的京城,京話說得囫圇,給人一拿一個準兒。」
「無錫是個好地方啊。」他道,仍是和和氣氣的樣子,「早兩年我途經此處住過幾日,往太湖惠山走了走,其山光水色、園林石圃不讓蘇杭,尤其黿頭渚,堪稱人間仙境。」
談及家鄉,人總有一番特別的情愫在,聽到人誇讚,總會從心裡頭高興,宋連一下子笑開了,「可不是仙境。人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倒覺得我們無錫太湖才是凡界的天堂。就您說的黿頭渚,一天裡頭就有百個變化,一時雲環霧繞,一時又彩霞萬道,真是神仙住的地方。還不光是這,」他揚了揚眉毛,掩不住的自得之色,「太湖的三白,大浮的酒浸楊梅,還有肉骨頭,都是不可多得的極品美味……」
「確然確然,」那公子深表贊同,話語間帶了三分笑意,「當年在太湖邊上食過的酥炸銀魚,蟹粉小籠,現在想來都還回味無窮。可惜這京中雖有幾家江南酒樓,卻都做不出地道的無錫菜。倒是天橋上的手捏泥人,與惠山泥人一般無二,個個兒憨態可掬……」
「爺還好這些玩意兒?」宋連噗嗤一笑,看不出他一個風雅端方的貴公子竟還有這些平常意趣,因也放開了膽,與之隨興攀談起來。
一路說無錫說京城,風土人情論了個遍,及至最後只覺這公子真是一等一好的人物,儀表堂堂不說,人還又貴氣又沒架子,真是滿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
因走了一路,他一番戒心倒消了個十成十,熱情周到的拿他當第二個主子服侍了。
李明微本是忐忑不安,一路聽他們對話只聽得啼笑皆非,料不得堂堂天子竟如此不安於室,成日裡走街串巷,北京城的犄角旮旯都摸得一清而出,真不知哪裡他沒去過。
她心思複雜的帶了帷帽下車,透過輕紗看他,但見他嘴角還噙著點暢所欲言後的怡然輕快。
眼望過來,亦有三分笑,自然而然的道了句「走吧」。
她落後一步跟在他身後,卻惹他回眸看她,「莫躲,躲後頭也逃不掉。」
她腳步一滯,頗有些哭笑不得,默默然垂眼答了個是。
極令人倒胃口的一個反應,他低眸笑了笑,「在外頭,你不要這樣拘禮,我可不想聽你一路應是。」
她噎了一下,到嘴邊的一個是字硬生生吞了回去,換言答了句遵命。
叫他一擺頭,牽袖回過身去,但道:「跟上來。」
聲線低沉,不辨喜怒。想來生氣倒不至於,不過是有些掃興,她心裡盤算著,默然跟在他後面,只道若他再問話,需得謹言慎行了。
不過他一路沒再言聲,無聲無息的走著。
她低頭跟著,空山新雨後,只有清風颯颯,和那爾然飄入眼簾的衣角,不經意間劃過路邊的青草樹葉,將一串晶瑩剔透的露珠碰落,打濕了那一小片天青色的袍角。
只叫人覺得,他原該是生於青山碧水之間的人。
她心裡笑了笑,人的外表總具有欺騙性,就像她的父親,何嘗不是看起來風光霽月的人物,可也從未耽擱他宦海沉浮,爭權奪利。
人總是有多副面孔的,愈高位者欲可收放自如。因他們總可隨心所欲,或謙和或盛氣凌人,或淡泊或追名逐利,全賴個人心情。
而這個人究竟是怎樣的,恐怕他自己心裡也已分不清楚。
她無聲輕嘆,餘光瞥見他腳步漸停,隨之抬起頭來,但見不遠處一泓碧泉自峭壁中傾洩而出,直墜山澗,流水潺潺,隱沒於腳下萬杆翠竹之中,令人頓感心胸疏闊。
只是下頭的路卻不好走